石巖從來就沒自譽是什麼蓋世神醫,但比較無奈的是,只要她一上班,就麻煩不斷,各種棘手的病患都排著隊來,石巖真的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傳說中的命中帶衰啊!
比如今天一大早。
「石醫生,你快去看看,六號床的患者鬧著要出院呢!」周靜是護校剛畢業的護士,圓圓的臉蛋上有一對討喜的小酒窩,總是笑瞇瞇的,很得石巖歡心。
「六號床?就是那個剛確診的乳腺癌患者?」石巖對這個患者印象挺深,患者有抗拒心理她可以理解,挺漂亮的一個姑娘,要做乳腺全切除手術,換做誰也是難以接受的。
「對啊,據說她男朋友昨天晚上跟她分手了,所以她今天就鬧著要出院,說是不治了。」小姑娘對八卦都有著難以言喻的興趣,這些所謂的內幕都是她們打針的時候『一不小心』聽見患者家屬說的。
「好吧,我去看看。」石巖跟著周靜往病房走,心中卻忍不住暗罵,這男人真畜生,等到手術結束之後再分手也行啊?這火燒屁股般的急著分手,當真是一點情意都不講了。
還沒進病房,就差點被裡面扔出來的東西砸個滿臉花,還好石巖身手利落,一個旋身躲了過去。
探頭進去一看,患者正在暴躁的摔東西呢,家屬根本勸不住,患者爸爸紅著眼眶,卻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而患者的媽媽就知道哭,門口還圍著一幫看熱鬧的,這幫閒人看見石巖來了,都讓開了一條血路。
「放下,當五湖四海皆你媽呢?誰都慣著你啊?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有點修養行不行?」眼看著患者又拿起醫院的暖水瓶要扔,石巖一聲嬌吒,毫不留情面的呵斥著,這平地炸雷般的大吼,倒嚇得患者一下子愣住了。
回頭看見醫生來了,患者倒有些尷尬的放下了暖水瓶。
「醫生,你來的正好,我要出院,我不住了。」
「出院行啊,至於這麼翻著跟頭的鬧騰麼?周護士,帶著家屬下樓去辦出院手續。」石巖向周靜遞了一個眼色,小丫頭還挺機靈,立刻聰明的拉著患者家屬退出了病房。
眼看病房突然只剩下兩個人了,氣氛立時顯得有點詭異,患者直愣愣的在那裡杵著,石巖倒是優哉游哉的踱到患者身邊坐了下來。
「怎麼著?這就準備回家等死了是吧?和著你媽你爸把你養這麼大,供你讀書那麼多年,就為了讓你自我放逐白髮人送黑髮人是麼?」石巖臉上笑得雲淡風輕,舌頭卻跟那小刀似的,一刀刀的刮得患者一陣陣瑟縮。
「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患者臉色青白交錯,惱羞成怒的大吼著,瞬間就紅了眼眶。
她每天朝五晚九各種加班全年無假日的拚命了這麼多年,終於搏得了今天的位置,她現在的男朋友就是一直很欣賞她的上司,如今馬上要升職了,她卻查出了乳腺癌,要住院修養,升職無望,男朋友也跟她鬧分手,所有的辛苦都一昔付之東流,她這輩子算完了,但即使死也要死得有尊嚴,她絕對不允許自己不完整的離開這個世界。
「我確實不懂,父母的養育之恩未報,你受了國家這麼多年高等教育,還抵不過你可笑的自尊和一個無恥的男人。」石巖肩膀靠著椅背,隨意的翹起了二郎腿,她的聲音平靜如水,完全不受患者焦躁情緒的影響。
「我完了,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起碼讓我完整的離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患者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頹然的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找不到焦點看,蒼白的小臉,憔悴不堪。
「誰告訴你乳腺癌一定會死?你把我們醫生都當成吃白飯的麼?」看著患者脫力了一般的癱軟在床,石巖立時放軟了口氣,轉冷漠為柔情。
「可是,沒了乳房,我還算是女人麼?誰還會娶我啊?」患者的肩膀瞬間塌了下去,她無力的雙手捧著臉,嚶嚶的綴泣。沒人能體會她的絕望,她殫盡竭慮渴求已久的東西霎那間灰飛煙滅,讓她情何以堪?除了絕望和僅有的一點點自尊,她還剩下什麼?
「切除了乳房,又不是切除了子\宮,為什麼不能算女人?」石巖起身走近,靠坐在患者身邊,她很順手的攬過患者細弱的肩膀,讓她的頭可以靠在她暖香的肩窩。
「那種情意千金,抵不過胸脯四兩的男人,不配擁有好女人的愛。」輕撫著患者有些凌亂的發,石巖循循善誘,聲音溫暖如三月的春風,過水無痕,潤物無聲的融化冬日的冰雪。
「我有個朋友,他是非常棒的整形醫生,他妻子就是乳腺癌患者,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其實當好男人真的愛上你時,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謝謝你,醫生!」患者抽泣著止住淚水,她側過頭,紅腫的眼睛飄忽著不敢直視石巖的眼睛。
「我姓石,我就是你的主刀醫生,乖乖做好術前準備,我的技術很棒哦,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石巖抬手拭乾患者臉上的淚,又是那個招牌笑容,可以燙傷人的光芒四射,一下子晃花了患者的眼,她瞇著紅腫的眼睛細細打量,那一刻,她恍惚的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張開翅膀的天使。
「對不起,石醫生,給你添麻煩了。我得去找我爸媽,我不出院了,安心接受治療。」患者長出一口,站了起來。
自從她確診乳腺癌住院以來,她眼看著媽媽一夜之間白了頭,她這個女兒不孝,希望老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多活幾年,以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這些年,她一直在拚命工作,她走的太快了,從來不知道,曾經強壯的父母已經垂垂老矣,她拚命的加班,她沒有朋友,她甚至都沒有時間好好談一場戀愛,如果她就這麼死了,她怎麼甘心?
「她們沒走,在門口等著你呢!你要記得,不管任何時候,父母永遠不會真的捨棄你。」石巖頑皮的眨眨眼睛,周靜推開門,身邊跟著早已泣不成聲的患者家屬,小丫頭剛畢業,眼窩淺,跟著家屬一起鼻涕一把淚一把,哭的稀里嘩啦的,妝都花了。
「媽!女兒讓你操心了。」患者疾步向前,一把抱住年邁母親,淚流滿面。
「傻孩子,沒事,咱好好接受治療,那個瞎眼男人算什麼,大不了,咱不幹了,回家,媽養你。」老太太滿頭花白的發,明明才五十多歲,卻好似年近古稀。
「媽!!」患者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出聲,她真想狠狠打自己幾巴掌,她怎麼可以這樣自私的想要放棄自己寶貴的生命,她還有殷殷期盼的雙親為盡孝,她怎麼能忘記,她的父母,永遠不會放棄自己。
關上門,石巖靜靜的回到辦公室。
她莫名的感到悲哀,愛情有時候真的挺讓人失望的。
還好,一切不都是愛情,還好,愛情並不是一切。
辦公室門口傳來陣陣鼓掌聲,石巖驚愕的抬頭,迎上瓊斯孩子氣的微笑。
「goddess,這是你新開展的另類心理干預麼?還真是獨特呢!」
「過獎了,心理干預是火舞的專長,對了,第一天上班還適應麼?」石巖隨手翻看著六號床的病志,在心裡盤算著患者的手術日期。
「很好,大家都非常的友好。」
「goddess,你在看那個患者的病志麼?」瓊斯靠過來,探頭跟石巖一起翻看患者的病志。
「瓊斯,我記得你以前寫過乳腺全切除術的專項研究報告,這個手術我們一起做吧!」
「好!」瓊斯接過石巖遞過來的x線透視片子,兩個人旁若無人的探討起來。
辦公室外,周靜已經擦乾鼻涕補好妝,忙裡偷閒的跟同事王雪聊著最新出爐的八卦。
「哎!你說石醫生是不是跟瓊斯醫生戀愛了啊?我聽說啊,他們倆在美國讀大學的時候就是一對呢!」
「真的啊?前陣子還有人給石醫生送花呢,我還以為她戀愛了呢!」王雪立刻非常感興趣的豎起耳朵,女人天生無法抗拒八卦的誘惑。
「才不是呢,據說啊,石醫生早就跟瓊斯醫生在美國註冊結婚了,這次是專程回來在中國補辦婚禮的。」周靜說的言之鑿鑿,比親眼所見還親眼所見呢。
「石醫生真幸福,瓊斯醫生長得多帥啊!!」王雪望著辦公室裡的一對璧人,眼中閃出少女迷戀的小心心。
「對了,我還聽說啊,巴拉巴拉巴拉…….」
要怎麼說,謠言止於智者呢,很多東西,原本沒影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連最初傳說這話的人都覺得難以置信了。
暖陽本來要找石巖幫他看看論文呢,結果聽見兩個小護士的談話,不免停住了腳步,透過窗子,他看見石巖跟瓊斯頭靠著頭,指著患者的x光片子激烈的討論著病情,畫面非常和諧。
明知道謠言不可信,明知道石巖不是那種人,但是暖陽還是有點不舒服,瓊斯對石巖的心,瞎子都能看出來。
他們這樣朝夕相處終究不是好事,他或許該提醒一下陸飛,但是這種事旁人又沒法說,怎麼提醒還真是一門學問,哎呀!真是苦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