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漆漆的。只有幾點星星在天空閃光,似乎離山頂很近,又似乎很遠。幾聲淒慘的叫聲從遠處傳過來,那是在深夜裡游弋的獨狼。張恨古帶著張大民幾個人小心地避開荊棘,順著小路向上爬去。
這裡已經是野人山了邊緣,再攀過這道山後,就可又看到中國雲南的燈光了。
到了半山腰,張大民不禁再次回頭看了看遠處燈火明亮的地方,那是他生活了近三十年的老家,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說:「老古呀,咱就這麼走了?我他媽的連跟老婆說句話都沒來得及呢。」
「嗨,你這人什麼時候還這麼婆婆媽媽的!哥兒們,過了這坐山,你會知道外面那個世界有多好了。除了我這樣想著老婆的人,估計你見了肯定不想回來了。」張恨古把那邊的世界描繪的跟天堂一樣,給這幾個初次離家的兄弟打氣。實際上,北京的確比傣幫要強不少,這幾個人不要說看到北京,只要到了昆明,可能就會永遠不想回家了。只是,等待他們的並不是美好的前程,而是警察的槍口。
張恨古就把自己在北京的見識挑選精彩的給兄弟幾個說得滿嘴都吐白沫了,那幾個人也漸漸對自己的前途有了希望。正當他們說得熱鬧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十多個黑黑的身影。
張恨古走在最前面,開始以為是樹的影子呢,等離近了定睛一看,幾支黑洞洞的槍口正衝著他們笑。
「你們怎麼來晚了?」一個胖胖的警察問道。
「誰?我們?」張恨古假裝不明白,但是心裡清楚,完了。藉著天上的星光,他清楚地看到,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胖子,正是把他從平江帶回來的那個便衣。
「包括你們,也許還有別人。你老實交待,還有別人嗎?」胖子微笑著。這個胖子是花海縣警察局刑偵隊的隊長,叫做陳同慶,人們習慣上叫他陳胖子,是花海縣公檢法司系統有名的狠角色。
張恨古使勁擠出點笑,說:「可能有吧,我回去給你們找找。」說著就要向前跑。張恨古那心思,反正前面就是中國了,只要過了界碑,借給他們膽子也不敢拿著槍追過來。
「別動,再跑一步就出國了,你想叛國是不是?」陳同慶大聲叫道。
張恨古回頭看看其他幾個兄弟,那幾個人還沒張恨古見過世面呢,在人民警察面前早嚇得尿了褲子,連話都不敢說,更不用說跟著他跑了。
「我們沒叛國!」張恨古爭辯道。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從這裡進入中國,這不還是好好地回來了嗎,怎麼會是叛國呢?
「不是叛國,那是什麼?叫你嘴硬!」一個警察上來拿槍托狠狠地砸在張恨古的頭上,張恨古只來得及學了一聲狼叫就暈過去了。
張恨古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黑屋裡。這跟當初被便衣警察從平江抓回來的地方差不多,不過那裡的條件似乎比這要強一些,至少還有光線。
「喂,誰在這?」張恨古小聲叫道。
「行了別叫了,我們都在這呢。」張大民在黑暗裡對他說。
「這是哪呀?」
「那還用問。」張大民沒好氣地說,「號子唄。」
號子就是監獄。
張恨古的頭腦慢慢恢復了記憶,這才想到自己被人以叛國的身份攔住的,又被人民警察打了一槍托。他摸摸頭上,濕濕的,血跡還沒有干,看來自己來到這的時間還不長。
張大民在村子裡雖然一直以二流子流氓的形象出現,但那都是窩裡橫,離開東大村三里地,就再也不敢翹尾巴,從來都是夾著尾巴走路。現在被抓到監獄裡,早已經把他的膽都嚇破了。他拉住了張恨古的手,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張恨古只感覺張大民的手抖的厲害,只好使勁把他的手握住,輕言細語地安慰他,也同時安慰另子裡幾個現伴兒。
「不就是鬧了點事吧,最多罰幾千塊錢完事。放心,我這次從中國回來帶回來一萬多塊錢呢,隨便他們罰,只要有數就行。」
張恨古雖然沒有文化,但是對於金錢的作用還是認識到位。其實他之所以這樣說,與其說給大伙開心,還不如說給自己壯膽,畢竟這次事情的起因是他。
張大民聽他這樣說,心情慢慢放鬆下來。他帶頭去救張恨古,只是頭腦一熱,根本沒有想那麼多。聽到張恨古要**了,只要是認識的哪一個不會心裡熱乎乎的?攔下他,別讓他這樣死了,應該每一個東大村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當然,張大民也是有一點自己的私心的,在東大村找一個好欺負的人不好找,張恨古就是其中一個。如果張恨古死了,他再想找一個人欺負,那還真費了勁了。讓他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尋常的這個舉動居然會闖了這麼大的禍。他運用了自己全部的腦子也想不到解決的辦法。誰會想到,本想跟著張恨古出去躲躲吧,沒想到竟然惹出更大的禍來。
令他沮喪的是,沒想到警察居然會給他們安上一介偷越國境、叛逃祖國的罪名。什麼叫叛逃,那不就是漢奸嗎?自己只不過是想出去躲躲風頭,既不知道國家大事,也不會一去不回,為什麼要給他們安這樣大的帽子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如果他知道中國有過一個叫做岳飛的人,就會知道什麼叫做莫須有了。
對於張恨古張大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來說,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政治,更不知道官場的風雲變幻。當然也就無法預測出自己的未來了。傣幫出了這麼大的事,連常務副縣長都處理了,難道他們這些帶頭大哥還想跑得了嗎?
都說秋後算賬,但是現在傣幫政府已經等不到秋天了。現時現報,這是花海縣政府領導的風格。田副縣長等不了,莊局長更等不了。不要說三天五天,三個小時五個小時後還不知道誰做縣長誰做局長呢,還是早點處理了這些暴民為好。如果稍一耽誤,說不定哪天早晨起來,傣幫的旗子早換了顏色那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