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心下一抖,轉過身去,只見林老爺左手持著一把油脂傘,右手牽著一個十二三歲上下的男孩,正站在裡她們身後不到十米的宮道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們母子三人,從林夫人身上轉到林成峰身上,再轉到玥瑤身上,目光複雜不定。
玥瑤和林成峰見狀,臉上也具是微微變色,但下意識的第一反應,都是轉過頭去看林夫人。
林夫人只瞧了林老爺一眼,目光又落到旁側的林成傑身上,稍稍屈膝,迎著林老爺望過來的目光回,淡笑點頭,以示回禮。
林老爺被林夫人的這個舉動弄得有些無所適從,臉上擠出幾分尷尬的笑意,想要說話,林夫人卻已背轉過身去,不再看林老爺。
林夫人表面上看來極為從容,但站在一旁的玥瑤,卻能清楚的看到,林夫人緊握的雙手一直按捺不住的輕輕顫抖。
玥瑤伸手扶住林夫人的手臂。
「父親,是那個壞姐姐。」林成傑對林老爺道,伸手指向玥瑤。
林老爺皺眉,低頭:「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林成傑仰著腦袋不服氣道:「姨娘告訴我的,她是壞人,她上回還打了玉瑾姐姐的」
「住嘴!」
林老爺猛喝了一聲。
林成傑被嚇了一跳,大而明亮的眼睛頗為委屈望著林老爺,眨巴了幾下,竟紅了起來,晶瑩的淚水盈在眼眶裡頭打轉。
林老爺皺眉:「怎麼又哭了,你是男子漢!這麼大的人了怎能說流淚就流淚的?」
林成傑緊抿嘴嘴,淚珠在眼眶裡左一圈、右一圈的打轉。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大顯朝崇尚武力,信奉男兒流血不流淚。
這副表情若是一個女孩子做來,必然是極為惹人憐愛的。可若是男孩子這樣,卻是多半卻是要被瞧不起的。
立在一旁撐傘引路的宮人瞧著,臉上露出些訝然的表情。
林老爺臉上有些掛不住,身子側了側。站到林成傑面前。擋住旁人的視線,低聲怒斥道:「做的什麼樣子!」
林成傑卻是『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林老爺回頭看了一眼林夫人母子三人,頓了頓,拉著林成傑大步往前走去。
林夫人望著林老爺遠去的背影。過了好一歇兒,才回頭對玥瑤和林成峰道:「走吧。」
到了永和殿外,便有宮人出來。引著男女眷分別從殿門東西兩邊入內。
宮宴照例男女眷是要分開入席的。
玥瑤瞧了瞧東面的迴廊,雖有些曲折,總還是平坦無礙的。只是入殿前面有十幾級的階梯,不免有些擔心。
林夫人也是一樣想法,正想等著相熟的人過來,好扶林成峰一下,就走過來一個引路的宮人,聽了情況,便從玥瑤手中接了那塊長長的木板。
玥瑤拉住那宮人。又囑咐了幾句小心。
「別擔心。」林成峰微笑道。
宮人亦點頭應下了,推著林成峰往另一側迴廊過去了。
林夫人和玥瑤都有些不放心。只是立在廊口瞧著,見那宮人推著林成峰過了迴廊,在第一進四五級階梯上搭了木板,把林成峰推了上了平台,到了第二進的階梯時,雖有些許搖晃,總還是很平穩。
林夫人略略安下心來,對玥瑤道:「走吧。」
玥瑤點頭,跟著林夫人往西側的迴廊進去,眼睛還是不住的回頭去望。
直到見那宮人將木板搭在了最後一進的階梯上,把林成峰往上推了上去,方回過頭來,正準備拾級而上。
「匡當!」
才走沒兩步,就聽的東側迴廊那邊一動響動,玥瑤一驚,猛然回頭,見林成峰不知何故從階梯上摔了下來,輪椅也滑到了一邊。
「峰兒!」林夫人喊了一聲,臉上血色全無。
玥瑤已經轉過身去,跑下台階,往迴廊外走去。
此時正是眾人入殿的時分,玥瑤逆行疾走,手中撐得傘和眾人的傘相撞,正是不便,偏巧一眾貴女聽聞東廊那邊的響動,俱停下腳步,過去觀望。
玥瑤難走出去,索性丟了手中的紙傘,從人流中擠了開去。
出了西廊,便往東廊跑去。
忽見玥瑤一個小姑娘竄了過來,眾貴子都不由的頓了頓腳步,詫異的看她。
玥瑤卻顧不得這許多,只是撥開人群往前走,上了樓梯,眼看著就要到了林成峰摔倒處,沒幾步就能跑上去,忽然撞上了一個身姿高大的男子幾步走了上來,攔在玥瑤面前。玥瑤腳下一個沒剎住,竟和那個男子撞了個正著。
玥瑤身形晃了晃,險些摔倒,卻被那男子猛地拉住了手腕,穩穩的扶住了。
玥瑤只顧著去看林成峰,也懶得搭理他,頭也不抬,只使勁把手抽回來。
卻被死死拽住。
聽得頭頂上傳來一聲略帶訝異的輕哼。
隔著滿天的雪花,玥瑤抬頭一瞧,竟是九皇子!
她心頭一百個不耐煩,還是無奈的停下福了一福:「九殿下。」說完便要繞開他走過去,誰知九皇子又側身走了幾步,擋住她面前。
玥瑤換了個方向,九皇子又往旁邊走了幾步,只是不讓她過去。
九皇子見她面容粉麗,臉頰微紅,竟比上回見著時又纖瘦標緻了幾分。他方才瞧見她從人群裡跑過來,身姿輕盈窈窕,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現見果真是玥瑤,不覺滿腹驚奇,只想著拉她看個明白。
見她髮髻上俱都落了些潔白晶瑩的雪片,半融在她髮絲上,襯得她髮絲愈加烏黑,肌膚愈加雪白,兩肩上也俱都堆著些雪花片。正個人卻彷彿從雪地裡生出來一般。
雪花的潔白與她的一身粉紫艷麗飛裝扮形成鮮明的對比,卻又組合成極為引人的風采,九皇子一時看得呆了,忍不住伸手輕輕拂了拂她兩邊被風吹亂的髮絲。
玥瑤擔心著林成峰,心頭正是著急,見九皇子不但攔著他。還做出這等輕佻動作。不覺又急又氣,真想著若是按著自己前世的性子早就抬起一腳踹到他命根子上,再補上一句『臭流氓』,然後甩手走人!偏偏現在不是前世。偏偏面前立著是個金貴無比的皇子,偏偏她身份不夠,奈何不了他!
玥瑤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求殿下大發慈悲。不要在為難我。讓我去瞧一瞧哥哥。」
九皇子被玥瑤這舉動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周圍站著的不少勳卿老爺和貴子見狀,不禁發出一片嘩然之聲。紛紛探過頭觀望。
九皇子醒了神一般,眼中的艷慕之色猛然斂去,臉色頗有些尷尬,微微皺眉,低身扶起玥瑤:「你這是做什麼?」語氣中帶著些許訝然,但卻一如往常的柔和。
聲音不大,卻很清晰。足以叫周圍人都能聽的清楚。
玥瑤站起身來,福了福。聲音也是清晰,語氣中帶著幾分隱忍旨意:「多謝殿下。」轉身從他身邊繞了開去。
林成峰已被宮人扶著坐在了階梯上,他身上的綢服濕了一大塊,髮髻亦有些散亂。不過除了臉頰上一處明顯的擦傷外,倒沒看出別的太大的傷口
「哥哥傷著沒有?」玥瑤疾步走了過去。
從玥瑤跪下懇求,到被九皇子退開,再到她走到林成峰身邊,其實只是片刻功夫就完成了的事。
這一幕發生的突兀有奇異,練習著林成峰莫名其妙的的摔倒,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難免有些變味。
九皇子的臉色有些難得的僵冷。
「你過來做什麼?」林成峰微皺眉瞧著玥瑤,見她一腦袋的雪花片,伸手替她擋了擋:「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一面說著,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玥瑤見他臉頰上擦傷的口子尤在冒著血絲,還這般強顏歡笑,心下一陣心酸,忙掏出手中的帕子出來,替他擦了擦臉上的血漬和塵土,又幫他重新攏好了髮髻。
宮人推著滑倒的輪椅走了過來,一臉的忐忑,連連道罪,玥瑤直起身來,正要說話,卻被林成峰按住,搖頭:「我沒事。」完了,見玥瑤一臉憤憤的樣子,又著重加了一句:「殿前不可失儀。」
玥瑤忽想起原來康成公主和她說過的前朝那個棄武從文的舉子凍死在考場的事情,想著林成峰第一次入宮,就在殿門口遇到這種事,莫非
她心下一凜,咬了咬,忍了下去,和宮人一起扶著林成峰重新坐上輪椅,但那木質的輪椅掉下來時摔斷了一支橫桿,怎麼也推不動了。
這是林夫人也趕著走了過來,二話不說,便掏出帕子蹲下替林成峰擦拭衣裳上的污漬,只擦得整條帕子都是髒的。
「母親,可以了。」林成峰按住林夫人。
林夫人聳了聳鼻尖,抬起微紅的眼圈:「峰兒,做到這樣就行了,回去吧。」
「母親」林成峰隱忍著,笑:「我真的沒事的。」
九皇子走過來,斥責那些宮人:「你們都是怎麼做事的,還不快把林公子抬進殿內休息!」
圍著的宮人忙走了過來,左右圍著,卻不懂得如何使力。
玥瑤一顆心又懸了起來,想著如此這般,只怕還要再摔一次也說不定。
九皇子身邊立著的黑衣侍衛忽走了過來,從後頭扶著輪椅,猛地就將林成峰連人帶車扶車扛了起來,大步走上階梯,穩穩的放在了殿前的平台上。
在場的貴子中多有出身武家和皇族的習武之人,也不乏武藝出眾者,卻俱被這黑衣侍衛這般強悍的臂力所震驚。
待那侍衛放下林成峰,轉身走下來,眾人都欲抬眼去打量侍衛,誰知一看便猛然回頭,只是因那侍衛滿臉刀疤實在是醜陋不堪,叫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玥瑤直起身來,忽看見林老爺正站在殿門口不遠處的平台上,目送著林成峰被宮人抬進殿去,目光閃動,幾次想要走過去,卻被旁邊的林成傑死死的拽住。
「你回去吧。」
九皇子見她還想往上走,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