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要筆墨幹嘛。」林夫人奇道:「你又要做什麼了?」
玥瑤取了墨來,稠稠的研開,用毛筆蘸了筆尖,走到林成峰面前:「既然要做,就要做全套。」
林成峰扶著輪椅,身子微微後傾:「這是做什麼?」
「我看看哥哥雙鬢有些雪花白,我要把點成香墨黑。」
「你這丫頭!不要亂來!」林夫人喝止著,瞧著林成峰兩鬢間的絲絲白髮,身子卻沒有動彈。
玥瑤扶住林成峰的肩膀:「哥哥,如何皇上雖然老了,可是想來也會喜歡年輕清俊的人才。」
林成峰用力靠後,瞪著玥瑤:「我怎麼會有你這麼頑皮的妹妹呀。」
「我是頑皮,也是為哥哥好。」玥瑤道:「哥哥就說,你要不要點?」
林成峰思索良久,抵著椅背的身子終於微微放鬆,慢慢直了起來。
玥瑤手中的毛筆順利的將墨染到了林成峰的兩鬢間,很快就把那些夾雜其中的銀絲染成漆黑一片。
馬車上。
「你呀,怎麼能想出這樣古怪的花招。」林夫人一面嗔怪著玥瑤,一面撩起車簾,藉著外頭透進來的光看林成峰頭髮上的墨跡是否染的均勻。
簾子一開,窗外便吹進一股冷風來,玥瑤不由打了個冷噤。
「母親放心,我很仔細的塗了許多遍了,保管看不出來。」
「咳咳」林夫人略有些尷尬的放下了車簾,輕輕捏了一下玥瑤的臉頰:「你這孩子,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你娘。」
林成峰淡淡一笑,道:「這髮絲是白的,終究是白的。便能染了一時,以後還是會長出白髮的。」
「我覺得哥哥這是應該屬於少年白,是日常憂思過度導致的。哥哥若是放平心態,以後慢慢就會好轉的。其實說到少年白,我偶爾也會長几根的。」玥瑤便歪了腦袋,讓林夫人幫她把額前一個略呈銀色的髮絲拔下來給林成峰看。
「別胡鬧了。你那哪裡是白色的。分明是金黃色的胎毛罷了。」林夫人把玥瑤扶正道。
「母親是不是看錯了?我這麼大了,怎麼可能還長著胎毛呢?」玥瑤不服氣。
林成峰坐在對面看著微笑不止。
窗外卻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隨著清晨略過的冷風,慢慢悠悠的飄散下來。
雪花太細。不足以凝成積雪,落在地上,被車輪軋過。便與塵土一道,化為了雪水。
「怎麼居然下雪了。」玥瑤撩開車簾望了望。
好在元宵宮宴原本都是在太和殿舉行。下不下雪,倒沒有太大的關係。只是沒料到下雪。都沒有帶傘,有些麻煩。
馬車行駛到玄凌門時,雪下得益發大了。
許多親貴的馬車都陸續到了,大多沒有帶傘,都等著玄凌門外。
裡頭的宮人們忙進進出出的從宮裡取傘出來,但因宮裡的傘也有限,要多的還得去內務府取。因而只好由宮人舉著傘出來。分批的接門外的貴人們進去。
等了許久,終於到了林夫人這邊。
林成峰坐著輪椅。行動不是十分便利。迅哥在馬車後頭搭了斜板,林成峰緊抓著輪椅,玥瑤在後面拉著林成峰的輪椅後背的橫桿,迅哥和海棠分別在兩旁側邊扶著,把他慢慢從車上推了下來。
因為人站得多,打傘的宮人要把傘遠遠舉過去才能遮到林成峰身上,幾個撐傘的宮人身上都落了雪花。
玥瑤正想叫外頭撐傘的宮人遞把傘遞過來,讓她來撐傘,才剛好能擋著林成峰身上。
站在馬車後頭打傘的一個宮女忽小聲的嘀咕了一句:「都不能走路殘廢了,還來這裡惹麻煩。」
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很清晰,馬車周圍的人幾乎都聽到了。
林夫人當即變了臉色:「誰說的話?」
那宮女自知失言,立即跪在了地上:「奴婢胡言亂語了。」
林成峰臉色變的僵硬,抬頭對林夫人道:「母親,算了。」
林夫人鐵青著臉。
「母親,算了。」林成峰又說了一遍。
林夫人緊抿著嘴,半響,方舒出一口氣來,臉轉向別處,不再看那宮女,由著眾人把林成峰扶下了馬車。
不過,經過此番波折,林夫人便無論如何也不要那些宮人護送,直叫他們把傘遞出來就好。
那領頭的女宮人無法,只得併攏了四把傘遞了過去。
林夫人領著迅哥推著林成峰朝玄凌門去後,玥瑤又撐了傘折轉回來,指著方才說話的宮女:「你,自己扇自個兒十個耳刮子。」
那宮女一愣。旁邊站著的一個宮女領官道:「這位貴人,她是年紀小不懂事,我已責罰過她了,您就繞了她吧。」
「就是因為她不懂事,所以今日需得讓她長長教訓!」玥瑤卻不肯鬆口。
那宮女只顧著看領頭宮女的臉色,而那領頭宮女卻是一位的替她開脫:「今日是宮宴,貴人不要鬧大了不好收場。」
玥瑤看著她:「好,不肯掌嘴是吧。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宮裡的宮女?」
領頭宮女猶豫了一會兒:「她叫紅兒,是永和殿」
「我問的是你的名字!」玥瑤冷冷打斷道:「你既為願為她受過,就只把自己名字說出來,就可以走了。」
領頭宮女抿了抿嘴,低頭瞪紅兒:「還愣著幹嘛,沒聽見忠勇侯小姐吩咐麼,還不掌嘴!」
紅兒便跪在地上,開始自掌嘴巴。
「妹妹好大脾性呀,大清早就在這裡發火。」
玥瑤聞聲轉過頭去,只見李婉正站在不遠處的車簷瞧著她,見她忽然回過身來,盯著她的臉微微愣了一愣。似乎有些不肯定道:「是玥瑤妹妹麼?」
「李小姐難道不是在和我說話?」玥瑤卻不耐和她姐姐妹妹的墨跡。
李婉定睛一瞧,果然是玥瑤,不由的驚訝。
她原本只是聽得那個領頭宮女叫了聲忠勇侯小姐的名諱,可回過頭來,卻發現,多日不見的玥瑤竟出落的這樣清麗窈窕。神情間更有種說不出的淡定氣韻。叫人不敢久視。
她這一驚,連自己想好的話都忘了說下去。
這一會兒功夫,紅兒也自己掌摑完了十個巴掌。
「玥瑤?」
玥瑤正轉身要走,一個清冷淡然的聲音忽躥了過來。黏住了她的腳跟。
她抬頭一看,見李婉身後又多了一個身著象牙色襖袍的俊美男子,正是公儀勳。
公儀勳撐著一把傘。立在李婉旁側。
李婉欣喜的抬頭,臉上綻出嬌媚而艷麗的笑容。
玥瑤看著他兩個,一個英俊。一個美貌,共執一傘並肩而立,與這滿天冰冷的雪花都成了她倆完美的背景,當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呀。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公儀勳看著她,開口問。
「我」
「玥瑤妹妹呀,彷彿是因著這些宮人伺候不周到。生了她們的氣呢。」
玥瑤才張唇吐了一個字,就被李婉硬生生掐斷:「以前瞧著妹妹總是性情極溫婉的。想不到還有這般凌厲的一面,真是叫人自愧不如。」
玥瑤的目光從公儀勳身上往下移開,落到李婉臉上:「李姐姐何必這樣謙虛,姐姐挖苦人的本事,也總叫人自愧不如的。」
「是了,我方才不該那樣說妹妹的。」李婉作勢的捂了捂口:「都是我不好,一時口快,可我卻並沒有惡意的,還望妹妹不要見怪才好。」說著,抬頭瞧了瞧公儀勳,笑著撒嬌:「言清,你都不幫我解釋一下,就只會這般傻站著。」
公儀勳臉色淡淡,瞧著玥瑤的目光斂去了最後一絲殘存的柔和:「說到挖苦人,又有誰比的上林小姐呢?」
「哎呀,你說的什麼呀?」李婉作勢輕捶了一下公儀勳,做出怨怪之相,低頭瞥向玥瑤的眼中,卻帶著勝利的微笑。
玥瑤抬眸:「她果真是聰明的很,與你很配呀。」
公儀勳的眉心明顯的輕輕的皺縮了一下,看向她的眼光複雜難明。
玥瑤轉過身去,只覺得嘴裡又溢出了苦澀。
她只希望,以後再也不會看見他了。
回到玄凌門時,見林夫人和林成峰正在門口等她,玥瑤忙整理了下表情,迎了過去。
「是不是又去找人家麻煩了。」
不等玥瑤回答,林夫人轉頭看了一眼林成峰:「你這個妹妹呀,怎麼生的和你一點不像,我如今可是管不了她了。」
看得出來,林夫人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很支持玥瑤的行動的。
林成峰無奈的搖了搖頭。
因著婢僕不得帶進宮去,海棠和迅哥及許嬤嬤都留在了玄凌門口的宮室中,只玥瑤和林夫人推著林成峰進去。
每到階口的時候,玥瑤便放下木板,斜搭起一個小坡,推著林成峰上去。
玥瑤雖然力氣在同輩人中也算是大的,但如今畢竟不過才十五歲,要推著林成峰一個成年男子上坡,還是頗為吃力,再加上一個輪椅的重量,便是更加費勁了。
林夫人年邁,身子又孱弱,力氣也是有限。
好在林成峰多年使用輪椅,臂力也很驚人,每每上坡,都會自己使勁用力。只是限於那是木板臨時搭成的斜坡,有些搖擺不穩,所以不太容易。
林夫人三人便走的擠滿,路過的權貴紛紛露出各種各樣的眼光,或同情、或不屑、或冷漠,但無論那一種,都帶著些許程度不同的訝異。
幾乎每一撥人經過,玥瑤都能聽見他們在暗自議論林成峰。
議論林家這個斷了腿,幽居了十多年未曾出府露過面的兒子。
林成峰平淡的臉色越來越僵硬,想要故作微笑,卻總是嘴角牽強著不配合。
「哥哥,你還好嗎?」玥瑤放慢腳步,手輕輕放在林成峰肩上拍了拍。
林成峰正要點頭,卻聽得走在他們身後的一對腳步,在他們慢下腳步後,也停了下來。
「父親,怎麼不走了?」一個男孩略帶稚氣的聲音響了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