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瑤道:「不會,去人家家裡做客,正要素淨些才好,穿的太過艷麗反而奇怪。何況這件衣裳花樣雖然簡單,但料子和做工卻是極好的,穿了去也不失莊重。」
玥瑤選的這件衣服,是用上好的蠶絲摻了銀絲一起織出來的,銀絲用的很少,均勻的分佈在每一根絲線之下,表明上看,只是普通的華貴綢面,但在陽光下時,便會折射出淡而柔和的光澤。
這種錦緞製作技藝十分複雜,其成品也更加難得,論價值並不遜於宮廷中最愛用的蜀錦。
「這倒是,聽嫣紅姐姐說,舊年夫人弄來的這匹綾羅,如今在外頭的已是百金難尋呢!」木槿道。
「是麼?」翠竹驚歎道,看著綢面的眼光也變得不同,似乎這件衣裳似乎立刻變得格外珍貴似的,小心的取出來抱著。
玥瑤笑道:「百金倒還不至於,不過這料子卻是蠻精貴的。」
木槿點點頭,彎腰把多餘的衣裳收拾好,帶著衣裳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日子,九皇子親自派了一輛金頂華蓋的馬車來接玥瑤。未免玥瑤失禮,林夫人特意差了嫣紅跟著一起去。
康成公主府在北區的南面,離林府並不是很遠,馬車走了兩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馬車一停穩,就有嬤嬤走下石階來,在馬車後門前輕輕的放了一個踩凳。玥瑤整整衣裳,對嫣紅點頭示意,嫣紅熟練的打起簾子,一個穿著深紫色常服的嬤嬤就伸手過來,把玥瑤扶了下來。
公主府並不是很大,比玥瑤想像中,少了幾分王家的華貴氣派,多了幾分婉約和精緻。
穿過綠樹成蔭的花園,繞過迴廊,玥瑤被領進了一間寬大的廳堂裡。
廳堂裡還坐著十三四歲的華服女子,身量細長,烏黑的長髮挽成一個流雲髻。見玥瑤進來,女子只裝作不經意的迅速抬頭打量了玥瑤一眼,就低下頭去,好像很是害羞的模樣。
從那女子的衣著打扮和舉止,看起來倒有些像傳聞中的康城公主。
可女子又並不對玥瑤打招呼,只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安靜的望著別處,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有玥瑤這個人在一樣。
坐了一會兒,便有人進來,引著玥瑤和女子穿過廳堂,走到一個花廊間入席。
綴滿了紫色籐蘭的花廊裡,只擺著兩桌宴席,每桌只稀稀疏疏的坐了七八個人。對於王室之家來說,這樣的宴會,實在是有些小得可憐。
玥瑤坐定後,才發現,除了她和方才一起進來的華服女子,其餘在座的十幾位女眷都是些婦人打扮,其中有幾位看起來甚至比林夫人年紀還要大得多。
玥瑤不禁有些愕然,她本以為康城公主婚前舉辦的這個宴會,是為了和閨閣密友聚會,卻不曾想來赴宴的卻多是些已婚的婦人,席間看來最年輕的,也有二十歲的了樣子。難不成,九皇子把這些婦人找來,是給即將大婚的康城公主講授婚姻之道麼?
既然如此,又找她來幹麼?
正在玥瑤滿腹疑問之際,已有丫頭端著精美的菜餚上桌了。
菜一上齊,眾人便開始用餐。
席面非常安靜,相熟的婦人之間輕聲細語的交談。每一個人的動作都相當的得體而優雅。
到這時,玥瑤還不知康成公主究竟是誰,卻也只能隨著大家,一起用了餐。席間她一直忍不住拿眼瞟坐在自己旁邊的華服女子,女子注意到玥瑤的目光,便回過頭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瞪了她一眼。
用過餐宴,眾人被引到一個十分寬敞的廳堂中,那華服女子和玥瑤被單獨領到廳堂隔壁的一個雅間,丫頭上了茶和點心,就退了出去。
一個嬤嬤進了廳堂,逐次和眾人寒暄了一陣。幾個名歲最長的婦人就隨著嬤嬤一起,出了廳堂。過了一頓飯的時間,那嬤嬤又走了進來,領著幾個稍年輕一些的婦人出去。
如此幾回,外面廳堂完全空了下來。
嬤嬤走進雅間,看了看玥瑤,猶疑了一下,帶著華服女子走了出去。沒過多久,嬤嬤又進來,對著玥瑤施了禮:「是忠勇侯府的林小姐麼?」
玥瑤還禮:「是。」
「公主已在等候小姐,小姐請跟我來。」
說完,嬤嬤引著玥瑤走出了廳室,往左側一轉,穿過一個迂迴的迴廊,進到一間屋前,兩邊是鏤空雕繪的隔板,前方豎著一方用白蘭黃鸝圖案的黑底屏風。
嬤嬤走到屏風前立住,朝裡通報了一聲:「忠勇侯府的林小姐來了。」
一個慵懶的女音淡淡道:「進來吧。」
嬤嬤帶著玥瑤轉過屏風,進入一個雅致的隔間。
隔間的左側放了一張紅木長桌,放著一尊黑色的立櫃和一隻插著幾株紫蘭的白玉花瓶,壁上掛著一副美人望月圖;右側則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坐塌,軟墊上放著品竹色的金絲軟枕,榻座中間擺著一個紅木彎膝矮几,幾上三個漆了黑漆的托盤,盤裡乘著幾樣精緻的點心和一些時新果子。
隔間用一襲半透的煙羅紫的滾雪細紗擋住了,隱約可以看見一個穿著墜地長裙的女子,手持一把團扇,坐在裡間窗邊的籐椅上。
嬤嬤小聲對玥瑤到:「這便是康成公主。」
玥瑤忙彎身行禮:「公主千歲。」
「不用多禮了。」康成公主道:「坐吧。」
嬤嬤便伸手示意,請玥瑤坐在軟榻上。玥瑤依言坐了上去,領路的嬤嬤便輕輕的退了出去。
「你便是忠勇侯府的小姐麼?」康成公主倚在榻上,懶懶道。
「公主叫我玥瑤就好。」
康成公主輕輕搖了搖手中的團扇,道:「玥瑤?你走近些,讓我瞧瞧。」
既然要瞧人,為何卻只讓坐在隔間,雖然貴為公主,也不該對一個侯府小姐這樣怠慢。
玥瑤猶豫了一下,身子沒有動,道:「公主是想讓我自己掀開簾子走進去嗎?」
「不要!」康城公主道:「你走進紗簾前,讓我瞧一瞧就行了。」
玥瑤下了塌來,走到紗簾前,只見康城公主用折扇遮著半邊臉,仔細的打量她。如此,康成公主可以隱約看清玥瑤的臉,玥瑤卻看不見康城公主的摸樣。
「你,你長得,並不似外間傳聞中的那樣」審視了半響,康成公主下結論道。
玥瑤笑道:「連公主也聽過我的傳聞麼?看來護國公的公子真是交遊廣闊阿。」
「我不是聽護國公的公子說的,是哥哥跟我說的。」說完康成公主又想到什麼,解釋的:「當然他並不是說你長的醜,只是轉述了外面有關你的傳聞。」
就算這樣,一個皇子議論玥瑤這樣未出閣的小姐,仍然很是失禮。
康成公主也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妥,道:「好了,你坐回去吧。」
「是。」玥瑤轉身回到榻上。
「桌上那淡綠色的點心,是府裡師傅新做的荷葉酥,外間還沒有的,你嘗嘗。」
玥瑤拈起一塊來,象徵性的嘗了一口,讚道:「很清甜。」
如此,說了一番不痛不癢的話後,康成公主道:「你出府來,也很久了吧。」
這麼快,就要趕人了。
看來康成公主不但自閉,而且對玥瑤的到來幾乎沒抱什麼期待,和她說話就像在完成任務一般,完全沒有想要深入瞭解下去的意思。想來,康成公主會見玥瑤,多半只是礙於九皇子的情面吧。
把她當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麼?
玥瑤輕輕一笑,道:「公主府的陳設很是清幽雅致,在這裡呆著,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不像在我家裡,一大家子人,每日吵吵嚷嚷的,不得清淨。」
「是麼?」康成公主道:「我聽說,你是忠勇侯府唯一的嫡小姐,你要是開口說一句,誰還敢來煩你?依我看,還是因為你喜歡熱鬧。」
康成公主推己及人,分析的還算不錯。若是依著玥瑤原來的性子,自然也是自閉在家,鮮少出門的。
玥瑤道:「我雖是唯一的嫡小姐,但資漏質樸,向來不得父親喜歡,不像我的幾位庶姐,一個個都佳色傾城,在她們面前,我總是感覺很有壓力的。」
「是麼。」康成公主的聲音低了下來,慢慢道:「打扮再怎麼樣,你們嫡庶有別,她們再如何美貌,終然還是比不上你地位尊貴呢。」
玥瑤道:「是這樣麼。」
「當然了。」康成公主道:「你母親是宜蘭郡主吧?作為王族,血液裡也流淌著秦高祖的血脈,怎麼能是那些位分低賤的女人生的女兒可比的呢。」
玥瑤略略沉默,道:「若當真如此,公主血脈比我純良高貴百倍,為何卻整日躲在紗簾之後,團扇遮面,見不得人呢?」
即使是隔著紗簾,玥瑤也能清晰的看出,康成公主的臉頰瞬時漲的通紅,她從籐椅上站了起來,瞪著玥瑤,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乾脆轉過身去。
緩了一緩。
「你出去吧,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玥瑤下了塌來,停了停,直接走到紗簾前,掀開紗簾,走了進去。
聽見腳步聲的康成公主,心中一驚,猛然回過頭來,倉促間沒來得及用蒲扇遮擋住面容,她右側臉頰上的一大塊紅斑被玥瑤看了個清清楚楚!
康成公主的容貌和九殿下頗有幾分相像,尤其的一雙眸子,一樣的溫潤清澈。若是沒有那一大塊礙眼的紅疤,康成公主的容貌還算是秀麗的。
「阿!」康成公主驚嚇著後退了幾步,忙舉起團扇摀住臉頰,怒目道:「誰讓你進來的,放肆!」
玥瑤後退了幾步,垂下眼來望著地板,道:「我想當日九殿下請我來,是希望我和公主以友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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