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林夫人一直在靜養,每日的庶務基本都由玥瑤和許嬤嬤一起處理,再把結果報給林夫人聽。
剛開始,林夫人聽著會不時的說幾句,告訴許嬤嬤有些地方不能這麼處理,或者提點玥瑤有的事情要那樣做。玥瑤心領神會,基本不需要林夫人多說,漸漸的,林夫人話就越來越少了,大部分事情都丟給了玥瑤自己去處理。
一天晚膳,玥瑤正在落霞居裡的院子裡舞腰扭臀,做著根據她前世記憶編撰的減肥操修煉體形,一抬頭不經意間望見對面山峰上一座屋頂上的琉璃瓦反射著夕陽灑下的光芒,耀眼而奪目。
風起時,大片的林海搖曳著,搖頭晃腦的,山上的屋宇便隨之顯露出來一片陵角。
風一停,搖曳的綠浪又將整片反光吞噬不見。
玥瑤看著,停下了動作,腦海中閃現出一張男人略帶滄桑的臉孔,在楓樹下的月亮門後面,望著她的落霞居,眼神空洞而憂傷。
「翠竹!」
「小姐?」
「跟我去雁蕩居。」玥瑤想了想,又道:「去廚房裡包些可口的點心。」
木槿聞言,探出腦袋,道:「小姐,後山離這裡有一個時辰的路程了。今日都這麼晚了,明天讓府裡的媽媽去拉頂轎子來,小姐再去吧。」
玥瑤搖頭,只吩咐翠竹去準備。
她前世時養成了一個習慣,決定要做的事就會立刻付諸實行。
很快,翠竹就收拾了一籃子的點心。玥瑤又讓木槿去找了一個熟路的媽媽領著,就往後山去了。
不得不說,玥瑤如今的身子實在是嬌弱,不但走得慢,一路走還一路的氣喘吁吁。三人一路走了近一個多時辰,才走到。
雁蕩居本是林府的一個別院,建在山腰之上,可以俯瞰整個陵安的景致。每到入秋時分,常有成群的大雁飛過,停留在此地棲息,別院因此得名。
玥瑤記憶中的雁蕩居,別緻而典雅,而此時出現在眼前的雁蕩居卻顯得頗為陳舊,大門上的紅漆掉了一大半,門檻也破舊不堪。
想想,玥瑤上一次來,已是幾年前。自從玥瑤的哥哥一次氣憤中推倒了屋內的擺設,倒下桌凳把她的腦門上砸出一個大包後,她就再也不肯來了。
領路的婆子上去敲了敲門,許久,才有一個婦人打開一條門縫,露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問:「誰阿?」
「薛媽媽,是我,玥瑤!」玥瑤一眼就認出來,那老婦是她哥哥的奶娘,自他哥哥搬上山後,身邊的僕人們一多半都陸續的走了,只剩下薛媽媽和迅哥始終留在山上,陪著她哥哥。
薛媽媽打開門來,有些驚喜道:「小姐這麼晚怎麼上山來了?夫人也來了嗎?」
玥瑤道:「沒有,只是我一個人。前些日子我病了時,哥哥下山看過我。如今我好了,想起哥哥,上來看看哥哥。」
薛媽媽忙攙著玥瑤的手,拉她往裡走:「那怎麼不白天來呢,如今入秋了,早晚都涼的很,你身子剛好,再著了風怎麼辦?」
玥瑤身上披了披風,一路上來,走的直出汗,哪裡會涼,正要說幾句,伸手摸到薛媽媽單薄的上衣,和嶙峋的手臂,冰涼的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道:「媽媽的手怎麼這樣涼,怎得不多穿些就出來了?」
薛媽媽抽回手來,笑道:「沒事,沒事,出來的急了些。」
走進院子,月亮已升了上來,銀白色的月光傾瀉而下,四周的牆壁上的油漆都斑駁脫落,圍廊上覆著厚重的灰塵,庭院裡也都是一片荒涼的雜草,在黑夜的陰影下,閃爍著觸目驚心的陰森。
「院子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玥瑤道。
領路的婆子道:「小姐還不知道麼?夫人每年都囑咐人來定時清掃,但那些人阿,一個個都勢力的很,看著夫人脾氣溫和,公子又從不計較,就越發的偷起懶來,撥給這裡銀子,一多半都給那些小兔崽子給吞了,上來清整的次數卻越發的少了。」
薛媽媽歎了口氣,不說話:「這些糟心的話,不該讓小姐知道。前些年,夫人常來看公子,但每次來了公子總會和夫人吵架,後來夫人身體不大好了,就不常上來了。公子一向不喜歡人上來,下面派人來漆牆翻新,公子反而不高興,說擾了他清靜,哎,我說了很多次都沒有用。」
玥瑤一路聽著,一路跟著薛媽媽走到了一座宅子面前時,可以隱約看見門裡點著幽暗的燭火,房門閉的很緊。
薛媽媽有些猶豫道:「公子一向喜歡安靜,不知道」
玥瑤上去敲了敲門,半響,一個嗓音略顯沙啞的男人道:「誰?」
「哥哥,是我。」
「什麼事?」
「沒什麼事,我身子大好了,我來告訴哥哥一聲。前些日子,我病了的時候,哥哥下山來看我,雖然沒有進門,但我看見哥哥了。」
裡間,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玥瑤道:「我是走著上來的,哥哥可憐我辛苦,賞我口茶喝罷。」
屋內傳來一陣低語,不一會兒,旁邊的側門輕輕打開了,迅哥走了出來,端著一個赭色茶盤,裡面放了一個缺角的茶杯。
玥瑤取過來,嘗了一口,是涼的。
「沒有熱水了,小姐將就些吧。」
玥瑤道:「無礙。」說完,一飲而盡。
玥瑤放下茶杯,對著屋內,道:「哥哥,我明日來,讓迅哥燒杯熱茶給我,好麼?」
又是沉默。
許久。
玥瑤看著屋內搖晃的燭光,逐漸變短。夜風吹過,帶著深秋的涼意,她輕輕的緊了緊披風。
「好。」
屋內的人輕輕吐出一個字。
迅哥忽然抬頭看了看玥瑤,晦暗的眼睛裡,一抹光彩,流星般劃過。
玥瑤道:「那麼,我先下山了,哥哥早些休息吧。」說完,玥瑤就跟薛媽媽說了會話,放下點心,就告辭了。
待玥瑤和翠竹回到落霞局時,已將近子時了,她讓人打水洗了腳,洗漱一番,倒頭就睡。
第二日白天,玥瑤處理完庶務,讓人送了幾身秋服棉被和一些日用品上去。她自己則在屋子裡看書,練字,彈琴。
原來的玥瑤寫的一手好字,琴棋最為精通。現在的玥瑤雖然擁有以前的記憶,有幸會彈幾首曲子,也知道如何下棋,但畢竟只有記憶,水準比以前差了許多。不過她也不氣餒,仍然非常有閒情逸致的彈著,一遍一遍的練習。
到了晚膳過後,玥瑤才帶著翠竹上山。她這次認得路了,便沒有叫領路的婆子,只自己打了個燈籠就上來了。
來到雁蕩居的時候,迅哥果然早早的備下了一杯熱茶,茶杯也換了一個新的。
玥瑤喝了茶,便開始說府中的事,從芝麻綠豆的小事,說到繁雜的庶務,說得津津有味。
大部分時候,屋裡只是傳出一聲「哦。」
玥瑤並不介意,她把一天的瑣事都說完了,也喝完了茶,就告辭離開。
如此,過了六天。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玥瑤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道:「以前小的時候,常聽哥哥吹曲,覺得很是好聽。哥哥,吹一曲給我聽好嗎?」
屋裡傳來一聲歎息。
「笛子以前被摔壞了。」迅哥坐在旁邊,解釋道。
「那我明日讓人送一隻新的上來。哥哥想好曲子,我晚上來聽。」
玥瑤等了一會兒,見屋內沒有應聲,正想轉身回去。
林成峰忽然道:「夜裡涼,你明日早些來吧。」
「好。」玥瑤說著,轉身離開。沒人看見,在暗夜的微光裡,玥瑤的嘴角綻開了一個清淡的笑容。
轉眼,就到了宮宴的日子,玥瑤把進宮的禮單安排好,又去後堂跟林夫人說了會子話,就回了落霞居。
她一進院子,就吩咐翠竹去給她打桶水來洗澡。
早上,玥瑤去德熹堂前,只喝了一碗豆漿,吃了一小片薄餅,然後就在德熹堂坐了整整一上午。中午日頭上來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自己背心滲出了細密的汗水,說話時聲音都提不勁兒來了。不過,玥瑤心中卻暗暗高興,知道這是自己在變瘦,身體在消耗身上多餘的脂肪所產生的正常反應。
木槿拿了塊帕子給玥瑤擦了擦汗,然後把金鈴牽了過來給玥瑤把脈:「小姐,午膳還是和昨個兒一樣,只吃八寶粥嗎?」
所謂的八寶粥,是玥瑤自己發明的,裡面放的並不是傳統的花生綠豆等雜糧,而是金鈴替玥瑤診脈後,告訴玥瑤需要進補的食材,加上玥瑤自己想吃的食物,若食材不相剋,便一起燉成粥來喝,少鹽無油。
玥瑤每次喝粥之前,都在心裡自我催眠,告訴自己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然後把一小碗粥當做世間最美味的珍饈來吃。
翠竹和木槿每每看玥瑤喝粥就嘖舌的嘖舌,皺眉的皺眉,不能理解,這樣平淡無味的東西,玥瑤怎麼能咽的下口。
玥瑤只是苦笑一下,其實她很想告訴她們,這根本不算什麼,她前世時高中剛畢業那會,因為臉上長了太多的痘痘,搞得整張臉幾乎慘不忍睹,每次去找工作時,面試官都是忍不住搖頭。她聽說生苦瓜解讀清熱,便開始吃生苦瓜。
那個夏天,她每天白天出去找工作,回來就抱著苦瓜啃。說來也奇了,自吃了一個多月生苦瓜以後,她從此就再沒長過痘痘。
每當玥瑤挨不住餓的時候,就會回想那時的情形,那樣苦的日子都過了,現在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玥瑤堅持著自己的飲食計劃,極少攝入澱粉類的食物,干米飯和糕點幾乎不沾,烹飪時也囑咐小廚房盡量少放油。不過畢竟是在長身體的階段,她對各種瘦肉和水果蔬菜,還是定時定量的補充。
因此,實行減重計劃這近半個月來,玥瑤從來沒有出現過營養不良的情況。
前些天,有次洗澡的時候,玥瑤無意碰到自己的胸口,發現胸口一按過去就有脹痛感,不碰的時候又沒事。她本來有些擔心,想去問問金鈴怎麼回事,但一想金鈴比她還小,她自己都不懂,估計問金鈴也問不出什麼來。
正在鬱悶著,玥瑤低頭看著自己微微凸起,像小山包一樣的胸部,才猛然驚覺,原來她這是在發育了阿。
玥瑤想了想,對木槿道:「不了,今天讓翠竹燉個肘子來嘗嘗吧。」(喜歡本書的書友請收藏推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