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丫頭站好後,一一打開食盒,分別是芙蓉酥、桂花餅、鵝油卷、粘須糕及一盤子玫瑰梅蜜餞。每一樣都做的十分精美,盒子一開,就有淡淡的香味溢出。
玉瑾道:「聽說妹妹病了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我特意從京城的芳味齋帶了這些點心來看望妹妹,希望妹妹喜歡。」
玥瑤看了一下,玉瑾挑的都是她以前最喜歡的點心,看來還真是費了一番心思了,只怕她還不夠胖不夠丑。
玥瑤一面輕抿了一口茶,一面隨意道:「有勞玉瑾姐姐了。」
玉瑾笑道:「妹妹何必跟我客氣,妹妹病了這些日子,竟清減了不少,真該好好調養調養才是。這芙蓉酥是芳味齋做得最好的,今日才剛出爐的,妹妹嘗嘗。」說著,就拈起一片乳白色的酥餅遞了過來。
玥瑤抬眼看她,道:「你真的以為,我會吃你送來的東西?」她語氣淡然,並無參雜絲毫感情,彷彿只是在講述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玉瑾微訝,愣了愣,隨即丟開芙蓉酥,冷笑道:「那是自然,以妹妹的絕代佳人,自然是瞧不上我這樣粗鄙的人送來的東西。」說著,帶著輕鄙的神色上下打量她。
玥瑤懶懶的靠在軟榻上,只隨意的穿了一件寬鬆的藏青色長襖,花色十分簡單,裹著玥瑤依舊臃腫的身體,並無任何特色。但她的坐姿與神態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氣質,讓她整個人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完全不似往日玥瑤畏縮膽小的樣子。
玉瑾本想再狠狠奚落一番,一時卻找不出好的說辭來。
玥瑤輕笑道:「姐姐真是說笑了,我哪裡稱得上什麼絕代佳人,不過姐姐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你!」玉瑾氣的臉色發紅,她以前怎麼沒發現玥瑤這丫頭如此牙尖嘴利。
以前的玥瑤,因為生的醜胖,又生性敏感,因此只要有人嘲諷她的相貌或身材,她必然羞愧無言,這點玉瑾可是非常清楚,簡直就是萬試萬靈,她卻不相信今日這招不管用了:「你不過仗著自己是嫡出罷了,你有什麼可驕傲的?你瞧瞧你自己的,醜的跟豬似的,你全身上下哪一樣比的過我?」
理屈的人,總喜歡人身攻擊,因為這種人蠢到根本不會就事論事的講道理。玥瑤前世時十八歲就出社會掙生活,這樣的人見的多了,她早就見怪不怪,玉瑾這種水平的,她根本不放在眼裡,她淡淡道:「不錯,我是嫡出並沒什麼可驕傲,姐姐是庶出,想必心裡一定驕傲的很。」
「撲哧!」木槿站在旁邊,忍不出笑了出來,轉頭看玥瑤,用嘴型道:「小姐,說的好。」
玉瑾臉色真有些掛不住了,她直覺到今天的玥瑤與以前很不一樣,再說下去她也撈不到什麼好處,冷哼了一聲,轉身對芯兒道:「芯兒,我們走。」
「慢!」玥瑤大聲道:「姐姐何必走的這樣急,連茶都不喝一杯就要走,看來公儀公子送的茶也不怎麼樣。」
玉瑾怒氣沖沖的走到門口,一隻腳都已邁過了門檻,忽然又停了下來,臉上出現思索的神情。她頓了頓,還是轉身又走進屋中,卻讓芯兒帶著幾個小丫頭先去院外等著。
「妹妹如此誠心留我喝茶,我倒不好拂了妹妹的意。」玉瑾自顧自的做到旁邊桌上,道:「妹妹這裡有好茶?」
玥瑤心中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讓木槿倒杯茶過來。
玥瑤落水的時候,分明看見公儀勳就立在橋頭,他不可能沒看見玉瑾,他既救了玥瑤卻又隻字未提玉瑾到過湖心亭的事,想來公儀勳與玉瑾之間說不定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方纔,她只是詐了一詐,沒想到玉瑾一聽見公儀公子幾個字果然就停了下來。
玥瑤也不繞彎子,乾脆實話實說:「我前不久才聽說,原來當日救我上來的是公儀家的大公子,姐姐當日在湖心亭想必也和此人打過照面了?」
玉瑾聞言,臉『咻』的竄上兩朵紅暈。
當日在湖心亭的她本來已看著玥瑤慢慢沉入湖下,忽然一個男人走她身後走了上來,她不禁嚇了一跳,然而男子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道:「快去找人過來!」就縱身跳入湖中。
她自然認得他,去家宴上送寶劍時,她見過這個男子,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如此俊美的男子,又怎麼會讓人輕易忘懷。
玉瑾離開湖心亭後,思來想去,還是找人通知公儀勳身邊的小廝去了湖邊。後來她聽說玥瑤被救了上來,心中本來十分惶恐,但又聽說玥瑤一直昏迷著,而公儀勳也從沒向人說起她。
玉瑾的心慢慢落了地,卻無法控制的不斷回想著公儀勳望她的那一眼,替她隱瞞事實的行為,公儀勳一切有意無意之舉都被她包裹在自己的少女情懷裡裡發酵著,成了纏綿的相思。
一看玉瑾這幅表情,玥瑤笑道:「姐姐怎麼不講話,難道沒有見過嗎?」
玉瑾也不傻,道:「什麼湖心亭,我當時並沒有去過。不過在家宴上,卻見過一次,你問我做什麼?」
玥瑤歎道:「真是可惜,此人當時救了我,後來公儀公大人,便來與父親說合,說是想與我們家結親?」
「難道娘說的是真的」玉瑾臉色一變,道:「是與你結親嗎?」
「那是自然。公儀家雖然門第與我們家稍有不及,但也是世代旺族,他們家的嫡公子怎麼能委屈娶一個庶女。」玥瑤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玉瑾的臉色,見她真的著急起來,忽然話鋒一轉,道:「你知道,母親嘛卻是最疼我的,她只說此事一切看我的意思,需我願意才行。可惜我沒見過他,想問問姐姐,這公儀公子是怎麼樣一個人?」
玉瑾想了想,沉沉的歎了口氣:「咳,他既是文官之後,妹妹想也知道是個什麼摸樣,長得實在是不起眼,整個人矮小瘦弱,風一吹就倒似的,嘴皮子倒麻溜的很,若不是那天他一直在裡面說個不停,我還不會注意到這人呢。後面我隔著屏風朝裡面看了一眼,你猜如何,這人竟是滿臉的麻子,而且看起來十分老氣。」
玥瑤努力忍住不笑,裝模作樣的嗟歎一聲:「怎麼會這樣,我聽母親說,那公儀公子今天才十九,當真十分老氣嗎?」
「是嗎,他十九?」玉瑾今年剛好十八,聽到公儀勳年紀都與她相配,臉上有隱不住的莫名興奮。
玥瑤道:「不過,若真是這樣,也好,反正我長成這樣,若真是找個英俊瀟灑的郎君,我反而不能安心了。」
「你,你,其實,妹妹你也不能這樣說,妹妹你如此,呃妹妹,你若嫁了那樣的人那就可惜了。」玉瑾一向對玥瑤挖苦貫了,真要叫她說幾句恭維話,反而不會說了。
看玉瑾一副笨嘴拙舌的樣子,玥瑤笑了笑,道:「說了這麼多,我也乏了,改日再和姐姐說話吧。」
還沒等玉瑾反映過來,玥瑤又道:「木槿,送一送姐姐。」
玉瑾瞪大了眼睛瞧了瞧玥瑤:「莫名其妙!」轉身往外走。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玥瑤忽然輕輕的說了一句:「哎呀,我都忘了,我其實見過公儀公子的。」
玉瑾腳下不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站在迴廊上的小丫頭們都笑了起來,芯兒等人忙上來扶她。
玉瑾又羞又氣,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怎麼也不明白,平日總是她戲耍玥瑤,今天怎麼反倒讓她給耍了?!
到了未末申初時,玥瑤估摸著林夫人的庶務應該處理完了,讓翠竹守著落霞居,便帶著木槿去了德熹堂。
德熹堂前有一座水榭樓閣換做蓬萊閣,依著院中的假山山石而建,一共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住所,上層是觀景涼亭,中間被巨大的白石隔開,並從碧落湖引水而入,造了一面水簾,使下層看來像一座透光的洞府。
水榭的入口隱在水簾旁的石柱後面,從正面並看不出來,只能隔著水簾看見裡面一條爬滿青籐的水廊,蜿蜒入裡。
這水榭原本給林夫人住的,那時林老爺住在德熹堂,後來林太夫人去世,林老爺就搬去了頤香堂後面的正堂尚武堂。林夫人為了處理庶務方便,便搬進了德熹堂,然而水榭仍然會按時找人打理。
玥瑤以前在夢中看見蓬萊閣時就覺得其十分雅致,此時親眼看見,竟覺比夢中看到的還美,腳步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正在看著,就見嫣紅端著一個盤子從水簾後的石柱間走了出來,看見玥瑤,忙走了過來:「小姐,你來找夫人嗎?」
玥瑤點頭,問:「母親在嗎?」
嫣紅端著盤子,福了一福,道:「在的,小姐跟我來。」
玥瑤道:「母親在做什麼,今日可忙?」
嫣紅邊走邊道:「嗯,最近中秋,正是農忙時,這幾天每天都有農莊的管事來上報收成,還要預備中秋宮宴的賀禮,夫人忙了一上午,下午才得了點空,小睡了一會兒。這不,夫人剛才醒來,想嘗點烏梅汁,我才從蓬萊閣裡的井裡取出來的。」
玥瑤這才想起來,馬上又是宮宴了。在大顯朝,每到重要節日,便會舉行宮宴,所有貴族公卿都會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