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腳程倒也快得很,不消半柱香就回來了。這一次回來,光是神色就瞧著不對勁了。那粗使婆子進了屋子,半響不得說話,瞧了瞧孟時騫的臉色,心中天枰衡量一番,似是下了決心一般跪下道:「奴婢按著二爺吩咐去了,那這麵團裡面確有古怪。用銀針一試,連針頂都黑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巧果聽了那婆子的話,心裡是又急又氣。這麵粉從篩選到揉成都是由她一手包辦的。怎麼會有古怪?
方氏見狀,當下拔下頭上的一根銀釵,對著那麵團一扎,果然銀釵頓時黑了大半,怒火攻心,將手中銀釵甩到她面前,逼問道:「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辯解!!」
巧果見了那銀釵,心頓時就涼了大半,只覺得渾身如置冰窖,失神道:「怎麼會,怎麼會!明明我什麼也沒放過?」
那婆子見巧果還不認罪,頓時對著孟時騫跪下道:「奴婢斗膽,這蹄子若是不用刑,怕是不肯招了。您瞧,可是送去刑房?」說罷,便抬頭看,沒料到觸目冰冷,只見那眼睛微微一閃,心卻似在刀尖上走了一趟似的,臉上都淌下冷汗來。
孟時騫身居高位這麼些年,自然知道大戶人家的刑房堪比大牢裡的嚴刑拷打。審不審得出結果尚且不知,這人一進去,想要完整著出來,怕是不能了。這巧果雖然該罰,但瞧著神情卻不是說謊的樣子,怕是被人給利用了。她一個丫鬟哪裡來得那麼厲害的藥,況且榮瑾嫁過來這幾個月從來對下人都是和顏悅色,不曾和人結怨。她又為何要下毒毒害榮瑾呢?
房內氣氛正是凝重,門外卻突然想起福兒清脆的聲音:「這麼冷的天,老太太怎麼來了?雪地裡冷得很,有什麼吩咐你派個人來說就是了。這樣冒著寒過來,我們奶奶又該心裡過不去了。」
那婆子聽了聲音,嘴角動了動,心裡歎道:總算來了救星。
孟時騫原本鐵青的臉,此刻彷彿是潑了墨一般,劍一般的眉微微皺了皺,顯示出他的不悅。
福兒在外邊拖延了幾句,看老太太越發不耐的神情,忙打了簾子,請了老太太進去。
老太太入了屋子,卻見孟時騫正端坐在中央,見了她進來,起身拜了一拜道:「外邊天寒地凍的,您怎麼不在屋裡歇著?」
老太太推開趙媽媽的手,伸手搭在了孟時騫的手上。孟時騫的手微微動了動,終是不著痕跡的抽出了手掌。孟老太太微微一愣,心中頓時糾了起來。六年過去了,他始終不能忘懷那件事情。
趙媽媽的手及時伸了過來,扶住了老太太伸出去的手,陪著入了座,轉身立在了老太太身後。
孟老夫人看了看地下跪著的巧果,心裡卻是先歎息起來,忍不住抹了淚道:「若不是我房裡的秀娟去了一趟廚房,我怕是還不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是我房裡的人,怎麼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巧果哭著,在地上爬了幾步,抱住了老夫人的腿,聲淚俱下:「老太太您是最懂我的。我在您房裡這麼些年,連隻雞都沒殺過,怎麼敢殺人?」
巧果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辜,紫鳶看著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只瞪著那巧果,斥道:「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這廚房裡誰都沒進去過,只你一個人。你還想抵賴?我家奶奶平日待你不薄,但凡有得了好的,都留了你那一份。可你不識好歹,恩將仇報,不但下毒害我們奶奶,更是死到領頭尚不悔改。我問你,你摸著自己的良心,你可對得起我們奶奶?但凡有那麼一點記得我們奶奶的好,你便將誰人指使你下毒的事情說出來?」
紫鳶一番話,字字情真。巧果哭個不停,連連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巧果當真不曾想過謀害奶奶。」
「我看不用刑罰,她是不會招了。」趙媽媽俯下身子對著老太太道。
老太太摸了淚,面上不忍悲慼,半響又拉了趙媽媽的的手,囑咐道:「莫要太重。到底是個孩子。」
趙媽媽點點頭道:「太太慈悲。」
孟時騫全然不置一詞,只是目光中多了一絲憤怒,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不帶半點溫度。
做奴才的,自然懂得主子的心思。趙媽媽吩咐兩個房裡的健壯婆子用粗麻繩將巧果結結實實的給綁了起來,又往她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將她給堵了個結結實實。
那兩個婆子本就是做慣了粗活的人,抬著巧果走到院子外邊的雪地裡,順手一摔,頓時摔得巧果是兩眼眼冒金星。
趙媽媽又吩咐了兩個婆子將巧果的棉衣給除了。可憐巧果三九的冷天雪地裡,只穿著一件單衣,凍得臉都紫了。
趙媽媽看她一張小臉青白,小身子打著顫兒,嘴角帶著冷笑道:「呦,這小臉真是我見猶憐。」言罷,那手掌的指甲便對著巧果的臉頰狠狠得一扭,巧果疼得霎時眼淚便淌下來了。
趙媽媽扳過她的臉,忽而咯咯笑道:「瞧你,怕個什麼。老太太吩咐了,下手不能太重。你放心,我自然會悠著點來。」話說一半,面色的笑忽而都化作猙獰道,「可是,你要知道刑房裡整治人的東西多了去了。我有的是方法,讓你既痛不欲生又不留痕跡。」
巧果只覺得趙媽媽那笑似是從地獄傳來的笑聲,一陣陣的笑得她心裡發寒。可,她饒是怕,卻也是絕不鬆口承認自己下毒。她知道這時候只能死鴨子嘴硬,若是認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條!
趙媽媽見巧果也沒有鬆口的跡象,索性慢悠悠的站起來道:「既然你不識好歹,那也別怪我下手狠了。」說罷,對著兩旁的粗使嬤嬤道:「這丫頭嘴硬命也硬,自然得上好的東西。賞她個紅白碎。」
粗使婆子應了一聲好,旋即將巧果兩手都按在了雪地裡。
這紅白碎是一種極為毒辣的刑罰。要的便是將人的兩手按在雪地裡,待凍得手指都腫了,再將她的手用滾燙的熱水給一股腦澆下去,原先凍著的手霎時遇到熱水,手掌更是疼得生不如死,手上的皮膚便會寸寸碎裂,到時候手掌上都是紅色的裂紋,既疼又癢,這便是紅白碎。
巧果是靠一雙手在房裡做活的。若是手廢了,她在這家裡再也不能做糕點了,就真成了廢人了!
巧果含著淚眼睜睜看著自己雙手被埋在了雪地裡,心裡直覺生不如死。這是趙媽媽蹲下身子來,扯出了她嘴裡的破布,用極低的聲音道:「巧果,你在老太太身邊服侍那麼多年,也該是知道老太太脾氣的。今日之事,無論是不是你,都得有個人出來給個交代。你捧上了只能算是你倒霉。到底有沒有下毒,你心裡亮堂著,我也不多說了。你若是今日老實著,自然少受皮肉之苦不說,你的家裡人也能得個好。」說罷,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玉墜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巧果霎時臉就白了,趙媽媽氣定神閒的看著她。不過片刻,她終是道:「老太太的吩咐,巧果明白了。這事情,巧果會帶到棺材裡去的。還請老太太善待我的爹娘家人。」
趙媽媽霎時露出笑,親熱的將巧果給拉起來,眼中七分歡喜,三分討好,誇道:「真是個好姑娘。也不枉一片教導,老太太自會記得你的好。」說著,便帶著巧果往回走。
屋子裡孟時騫久不見動靜,本打算起身出去看看,正遇見趙媽媽帶著巧果走進來。
只見趙媽媽哭得傷心,巧果卻半分淚都沒有,只是順從的跪著。無論是老太太說什麼,她皆是點頭認罪。
「巧果弒主犯上,罪大惡極,送官法辦。」一番話下來,老太太一句話一錘定音。
孟時騫不做多想,只僵硬道:「全憑母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