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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96章 信 文 / 浮波其上

    珍玉和巧玉極有眼色地退了下去【羅衣香196章節】。

    羅衣在地上站定,目光幽幽地望著逐漸向她走來的男人。

    她應該等著他走近,然後伸手甩他一個耳光。或許她還應該歇斯底里地衝他說一聲,「我恨你」,因為是他將於那雄圖霸業毫無關係的她們兩個人扯了進來,是他造就了今日的一切。

    然而她卻只是看著他,無悲無喜,目光幽幽地似是穿過他的身體望向了外面,漆黑的眼珠裡面看不見一點兒情緒。

    楚戰站到了她面前。

    他的手緩緩抬起,朝她伸了過來。他的聲音輕柔,緩緩拂過她耳邊。

    「羅衣,你要去哪裡?」

    他的手穿過她的長髮,輕輕托住她的後腦,靜靜地望定了她。

    這個男人薄唇鷹鼻,目光犀利,週身的霸氣從來不曾褪去過。她看著他,嘴唇翕動,嘶啞的聲音緩緩從口中吐出:「我,要去哪裡……」

    我要去哪裡?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我從來就是這世間弱小的浮萍,我從來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我愛的人離我遠去,愛我的人也離我遠去,這世間我還有什麼,我還能去哪裡……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還有淺淺的印痕,是在蘅蕪山時,和淵離的生死關頭留下來的痕跡。可就是這樣的痕跡也要漸漸消失了。

    楚戰極輕地將她擁近了懷裡。

    「我知道你想見羅玨,我帶你去。」

    他似是在她耳邊歎息,羅衣麻木地任由他將自己抱了起來,放回到床上,又拿了厚厚的貂絨毯子將她包裹地嚴嚴實實,然後蹲下身,給她穿上了皮靴。

    她愣愣地看著他的頭頂。直到他將她橫抱了起來,朝帳外走去。

    今日晴空萬里,天氣很好,這天氣卻像是對她心情最大的諷刺。

    她瞇了瞇眼,固執地望著天空中高懸的太陽。

    刺眼的痛讓她反射性地避開了強光,可下一刻她就又望向了太陽。

    至少這樣的刺激不會讓她止不住淚盈滿眶,至少她還可以盯著一個地方,等受不住了流淚了。可以告訴別人。是看太陽看的。

    瞧,她也可以這麼勇敢。

    娘,你在哪裡,你看到了嗎,你的羅衣好累,她整個人身不由己。眼淚幾乎都已經要哭干了。你看到了嗎?她失去了自己的愛人,親人,她已經快要一無所有了。你怎麼忍心離開她呢,你怎麼忍心撇開她不管呢?

    娘,我好累。我眼睛疼,我心疼,我喊淵離的名字,可是他沒有出現在我身邊。我現在還被導致你變成這樣的男人抱在懷裡,可是我竟然沒有勇氣去推開他。去怪責他。

    太陽太烈了,陽光太強了,射向我的眼睛,我憋不住,所以我又哭了,娘,我又哭了,你看沒看到,我好想你,為什麼甫你聽到你的消息竟然是這樣的噩耗?

    羅衣伸手遮住了眼,埋在楚戰懷裡,淚水潺潺地流了下來。

    楚戰的步子邁得很穩,卻很重,比以往要重得多,沉得多。這不是他尋常走路會有的頻率和力度,可是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到了羅玨的營帳,他終於停下腳步。

    「羅衣,到了。」

    他將她輕輕地放了下來,攏了攏她肩上的毯子。

    「進去吧。」

    和昨天沒有任何改變,這個地方的佈置依舊簡單。但烙在她印象裡的不是這帳中的擺設,而是那個,告知了她噩耗,此時躺在床上養傷的男人。

    羅玨漸漸坐了起來,看到楚戰和羅衣後微微扯了個笑,帶著歎息說道:「羅衣,你來了。」

    羅衣有些搖晃地慢慢朝他走去,到了床尾卻又頓住了步子。

    楚戰在她身後跟著,拿了張錦杌放在她身後,羅衣慢慢地坐了下來。

    她沒有抬頭看對面的男人,對面的男人也沒有出聲打擾她。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相對著,一個垂頭凝思,一個躺坐凝視。

    楚戰悄悄地退了出去,站在帳簾外,放眼望去,是一片澄澈的天空。

    似乎風雪已經停了,最冷的季節,也已經過去了。

    帳內的兩人終究是要打破寧靜的。

    羅衣慢慢抬起頭來,眼睛無神地看著羅玨,心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思量的字句擱在心裡就如同是把刀反覆地劃拉著傷痕。可是她任由著這痛無止息地蔓延,醞釀已久的話還是要從嘴裡問出來。

    「她……怎麼死的?」

    羅玨微微低了頭,說:「顧家的人發現了她的蹤跡,把她帶了回去【羅衣香196章節】。」

    「顧家的……誰?」

    羅玨頓了一頓,說道:「顧長澤。」

    羅衣微微握了拳頭,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見。她又問道:「多言和玉恆……還有我的羅衣坊……」

    「羅衣坊開起來了。」羅玨移了移身體,正色說道:「雖然你不在,可是她知道這是你的心血,所以幫著你把羅衣坊開了起來,生意很好,那些衣裳買的人很多。可也正是因為太吸引人的目光,所以才讓顧家的人察覺了風聲,然後顧長澤找了過來。」

    「戰雲城不是楚戰的領地嗎!」羅衣陡然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任由顧家的人來去自如?他來了,就該甕中捉鱉把他就地抓了,怎麼還會任由他把我娘帶回去!」

    羅玨微微沉默了一下方道:「因為戰雲城的歸屬,還不能暴露。顧長澤已經懷疑了,不能再讓他懷疑下去,將計就計,是最好的策略。」

    羅衣哈哈大笑,笑著竟然落下淚來:「所以,你們就犧牲了她?所以你們就讓她這麼死了!」

    羅玨目光沉痛:「羅衣,我們也不願意事情變成這樣,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羅玨說道:「她……可以說是自己跟著顧長澤回去的。」

    「不可能!」羅衣大聲吼道:「好不容易脫離了那個牢籠,她怎麼會回去?不可能!」

    「有可能的。」羅玨看著她:「因為顧長澤告訴她,你在帝京。」

    羅衣渾身一震,羅玨輕聲說道:「顧長澤這般跟她說,她將信將疑。最終還是跟著顧長澤回去了。可是一個月後,就傳來她病重的消息。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骨瘦如柴面如縞素,見到我,她顫巍巍爬起身寫了封信交給我,讓我,若是能見到你,將信帶給你。」

    羅衣整張臉都被淚水糊著。喘著粗氣問:「什麼。什麼信……」

    羅玨緩緩從枕下拿出一封信來,放到了自己的被子上。

    羅衣顫抖著手接了過來,羅玨低聲說道:「她那個時候,已經時日無多了,強撐著一口氣。直到我出現在她面前,她才鬆下那一口氣。等寫完這封信。她便斷了生機。」

    羅玨默默地看了呆滯的羅衣一會兒,良久才說道:「她死的時候,臉上掛著笑。應該是死而無憾的,因為她完成了自己最想完成的心願。只是,因為她已經沒有多少生機了。所以她寫字的時候總是會糊掉墨汁,比劃不穩。」

    羅玨望向帳外,輕柔地說:「我悄悄地帶走了她,秘密地命人將她送到戰雲城,尋了一個清靜的地方把她安葬。她身邊的那個丫鬟。在她墓旁搭了茅廬,很冷的天還守在那兒。她說,『小姐不在,就讓我代小姐盡孝。』我派了人去保護她的墳墓,也保護那個丫鬟。如今,那丫鬟應該還守在她慕邊,等著你回去,給墓中的人磕一個頭,上一炷香。」

    羅衣控制不住地一直流淚,眼前的信都看不清了。她抹了一把眼淚,可下一刻眼淚又糊了雙眼。她不斷地抹著,擦著,抖著手好不容易才將信封給揭開。

    攤開信紙,上面的字跡確實很不穩,歪歪扭扭的。可是再結構不勻稱,比劃不正確的字她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了出來,然後連成一句話反反覆覆地看了數十遍。

    一張薄薄的信紙,承載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無數的愛。

    羅衣貼了信紙在胸口,仰起了頭。

    縱使如此,眼淚也不會倒流回眼裡,最多,那眼淚也是從眼角兩邊流到鬢邊,弄濕了她的鬢髮。

    那曾經說要給她挽髮,叮囑她要圍上帷帽的女子,真的已經不在了。

    曾經鮮活的笑臉,慈祥的面容,如今只成為了那土下一副冰冷的,漸漸腐爛的軀殼。她死了,靈魂會去哪裡,會不會見到她的丈夫,然後義無反顧地跟著他一起上了天堂,不再管人間俗事?

    羅衣難受地想放聲大哭,可是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規則的心跳,漸漸站了起來。

    羅玨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著,看著她站穩了身體,挺起了胸脯。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嗓子有些瘖啞。

    羅衣開口說道:「她的碑上,刻的什麼?」

    羅玨一怔,動了動唇方道:「孟羅衣之母,顧長潤之妻,崔氏。」

    羅衣緩緩笑了起來,「孟羅衣之母,顧長潤之妻,崔氏……」

    「崔氏……」

    她低低笑出了聲,緩緩轉了身朝著營帳而去,掀開帳簾看著那個一直站在帳外,有著寬厚肩膀和迫人毅力的男子,輕聲開口說道:「楚戰,尋個時間,我們成親吧。」

    楚戰望向她,她接著說道:「我這個將軍夫人,不會待在你的臂彎裡,享受你給的寵愛。我要做你麾下大將,要幫你訓練戰字營和南方軍的將士,要揮師北上,踏平大楚與顧家,還戰雲城一片樂土。」

    她直直看著他:「我要以後,每個女子死後,墓碑上可以刻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只有娘家冠的姓,和一個冷冰冰的,『氏』。」

    楚戰凝望她良久,輕聲說道:「羅衣,如你所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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