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有了林大夫的一句話,心裡愈加放鬆,不慌不忙地走到顧有才面前,笑著道:「顧大哥,這位林大夫是潤州城最有名的神醫,你剛才也聽見他說了,你媳婦的病十分常見,萬萬不會斷錯症的。我看,不如這麼著吧,我店裡的飯食是沒問題的,我雖沒有責任,卻也願意幫幫你。林大夫醫術精湛,有他給你媳婦醫治,必定藥到病除。你手頭不寬裕,這診金就由我鮮味館來出,你覺得怎樣?」
她這話說的很明白,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現在事情的真相已經水落石出,她拋出來一個台階,若顧有才是個有眼力見兒的,就該穩穩當當接下,該幹嘛幹嘛去。否則,這件事鬧到最後,也是他自己沒臉。
顧有才愣了一下,登時就又抱著頭蹲下了,耍橫道:「你們就是聯合起來想糊弄俺呢!俺們是窮苦人家,地頭田間一刻也離不了人的,媳婦治病,就得在這潤州城裡安頓下來,俺家裡咋辦,這仨孩子咋辦?反正今兒媳婦就是在你們店裡出的事,你賴不掉的,俺不要你給治病,你給俺錢,俺立馬帶著媳婦就走!」
姚織錦差點把椅子踹翻,這可真是無理攪三分哪!正要說兩句重的唬唬顧有才,旁邊那年輕公子忽然摸了摸下巴,陰陽怪氣地笑道:「林大夫家裡雖世代行醫,但這幾十年來,咱潤州城裡的達官貴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尋他醫治,攢了不少銀子,如今也是城裡有名的富貴人兒呢!我也知道,有錢人的關係往往格外好,就像擰成一股繩似的。一家有了麻煩,其他人都會趕來幫忙。」
這意思是說她和林大夫暗通款曲了?林大夫的面皮頓時一陣青紫,正要呵斥他兩句,姚織錦從旁輕輕地拉了他一下,回頭笑道:「這位公子看著面生得很,一張嘴倒是十分伶俐。我瞧著你衣著不凡。想必家境也是十分殷實的。你方才說咱城裡的有錢人都擰在一起,可我卻根本不認識你,由此可見,這只是你的猜測罷了。不盡不實呀!」
那公子也不惱,笑嘻嘻地道:「這位姑娘果然是個厲害人物,不過你可別把我往裡裹。我家清白,向來不摻合你們那些事情的。我估摸著今天替這位兄弟說了兩句話,你多半要懷疑我是同行相輕。在飲食業競爭不過你,就特意來找你的麻煩,看你笑話。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家裡開著米鋪,卻從不做熟食生意,和你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純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這當口。顧有才噌地站了起來,邁著大步走到姚織錦面前。道:「俺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你今天不給俺錢,俺就不走!媳婦在你店裡昏死過去,所有食客都是俺的見證,說破大天去,俺也佔著理吶!」
說著,他使了個眼色,那三個孩子立刻撲過來,抱腿的抱腿,拽胳膊的拽胳膊,將姚織錦團團圍住,大聲嚎哭起來,鼻涕眼淚直往她身上抹。年輕公子便假意相勸道:「大哥,大哥,你快管住孩子們,這姑娘一看就是身嬌肉貴的主兒,要是把她磕著碰著了,你們的命通通搭上也賠不起!」
姚織錦被死死拽住了,三個小孩手裡都暗暗使勁,弄得她胳膊上一陣疼,動又動不得,也不敢使勁推搡,旁邊的丁偉強和陶善品有心想幫手,又怕傷著幾個小孩兒,一時之間,鮮味館內一片大亂。恰在這時,門外一個譏誚的聲音響了起來:「聶子奇,你什麼時候也生出一副菩薩心腸來?」
姚織錦一回頭,就見谷韶言一襲白衣,不緊不慢地從門外走了進來。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剛才還應對自若,一見到他,居然滿腹的委屈都湧了上來,嘴角一撇,險的掉下眼淚,連忙死死咬牙忍住了。
谷韶言將她臉上的神色變化看得一清二楚,嘴唇不自覺地勾了一勾,走過來不由分說將最大那個孩子推到一邊兒,又順手解決了另外兩個,將姚織錦拉到自己身後,輕瞟了那年輕公子一眼:「我記得你這人最不愛管閒事,就算是家門外頭死了人,你也不會探出頭去望一望,怎麼今天轉了性?」
聶子奇呵呵笑了一聲,做出恍然大悟的姿態來:「我當是誰,原來是谷家三少爺啊!莫非這位方桃譬李的姑娘就是你的新婚妻子?哎呀呀,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啦!怨不得你最近總也不和我們這些朋友見面,叫你出來聚聚,你總推說有事,哈哈,有這樣的軟玉溫香抱滿懷,哪裡還顧得上理朋友?」
谷韶言沒有答話,回身將姚織錦的左手拾起來,背著人掀開袖口看了看,就見手腕上留了幾個鮮明的指印,顯然是那幾個孩子給暗地裡捏出來的。他有些不忍,便低聲問道:「疼不疼?」
姚織錦本想很硬氣地搖頭,但就在這一瞬之間,她忽然不高興再在他面前硬撐著了,便點點頭,委委屈屈地道:「疼……」
谷韶言歎了口氣:「是我對不住你,這麻煩是我惹出來的。」他說著回過身,似笑非笑地朗聲道,「聶子奇,你也用不著故作姿態,乾乾脆脆,是怎樣就怎樣。你對我有怨氣,只管衝著我來便罷,何必來尋我內人的晦氣?她年紀小,人又嬌弱,若被你嚇出個三長兩短來,你就不怕我掀了你家房頂?」
姚織錦背後竄上一層涼氣,隨後身上就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嬌……嬌弱?這是說她哪,怎麼聽著不太像?
「喲喲喲,谷兄,你可真是……」聶子奇十分誇張地笑得直不起腰來,「我知你夫妻舉案齊眉鶼鰈情深,更明白你素來性子乖張不講俗禮。可是,這種話你當著大庭廣眾就說出來了,也不嫌寒磣嗎?我早說過了,這位顧大哥和我素不相識。我只是幫他說句話罷了,你何必牽扯那麼多?」
「你從小就沒記性,長大了也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但你可別忘了,我這人可是出了名的過目不忘。」谷韶言眼中閃過兩絲妖異的光芒,眉尖一挑,「這位顧大哥。是你家的家僕。後來被你爹爹派去了慶義村守田產,十來年也不在潤州城居住。但我卻記得,六歲那年,我在你家玩的晚了。正是他將我送回家去的。顧大哥,你不記得我了?」
顧有才嘴唇囁嚅,朝後退了退。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聶子奇。後者愣了一下,兀自想分辯,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竟發起呆來。
「我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能哄得這位顧大哥的媳婦掙出命來替你演這齣戲,但想來,你也不過是許了他不少好處吧?若我估計不錯,你今天自然不是來打抱不平的,也不是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只不過是為了尋些由頭讓我和內人心裡不痛快罷了。你有氣不敢找我撒。卻來與一個女子為難,你就不覺得這手段下作了點麼?」谷韶言臉色一凜。語氣中就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原來谷韶言對待仇家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啊?姚織錦在旁邊走神,心裡暗自琢磨道。他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淡淡的,可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正正切中要害,臉上依舊是玩世不恭,卻又添了兩份冷峻的意味,看起來,嗯……好像還不錯。
她隨即就很想給自己一耳光——現在是瞎琢磨這些的時候嗎?丟人!
「我下作?跟你一比,我可是小巫見大巫啊!」聶子奇這時候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嚷了起來,「顧有才就是我家的家僕,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慣你現在這副得意的樣子,你娶了妻,當著外人的面就敢卿卿我我的,你可有想過別人的感受?你這叫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姚織錦被這四個字嚇得魂都要飛了,再看那聶子奇,他臉上的表情真的好似有些幽怨,莫非……莫非她這個夫君還曾有過斷袖之癖?不會吧,人生真的好悲慘哪!
她拽了拽谷韶言的袖子,後者回過頭來朝她臉上看了一眼,立刻明白她是想歪了,低聲道:「別瞎想!」然後回頭對聶子奇道,「我無愧於心。」
「哈,你還真敢說啊!」聶子奇憤憤道,「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成親那天,我妹子在房裡上吊了,要不是及時被人救了下來,這條小命就沒了,就折在你手裡了!那可是我親妹子啊,你一聲不吭地娶了別的女子,卻連一句話的交代也沒有,這口氣,你讓我怎麼忍得下去?」
姚織錦耳朵裡嗡隆一陣亂響,聶子奇的聲音就像是從雲霧裡飄過來的,含含糊糊,怎麼也聽不分明。谷韶言曾經有過別的……女人嗎?女子最要緊的就是名節,如果不是二人私訂過終身,那聶子奇的妹子,又何至於鬧到在他們成親那天尋死的地步?
她胸臆中衝出一團巨大的怒火,轟地湧上頭頂,霎時間便什麼都想不清楚,也不願意再想,她覺得自己如果再在這兒聽下去,肯定會忍不住發起火來的,便推開谷韶言一直護著她的那條胳臂,朝旁邊邁了兩步,冷冷地道:「看來今天的事,的確與我鮮味館全然無關。聶公子和這位顧大哥鬧得我這兒一團亂,我懶得和你們計較損失,我這裡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地方,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麻煩你們現在出去慢慢說,否則,我便報官說你們欺詐了!」
她一把拽過丁偉強來,惡狠狠地吩咐道:「你給我盯緊了他們,若還賴在這裡不走,全都大棍子招呼出去,不准留手!」
說罷,轉身就往門外走。
谷韶言見狀也顧不得聶子奇了,三兩步趕上來叫道:「姚織錦,你去哪兒?」
「我手疼,回家歇著去!」姚織錦撂下這句話便不再看他,頭也不回離開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