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谷府,姚織錦先去廚房轉了一圈,發現裡面早已滅了燈。她踏進去分別在地上和桌面摸了摸,沒有一丁點灰塵,這才放下心來。
多半是小曇替她將廚房收拾乾淨了。雖然她今天是奉了老爺的命去醉仙樓幫忙,但倘若廚房裡髒著,明早周管事要是怪罪下來,她也無話可說。畢竟,不管怎麼說,打掃廚房是她的分內事,又怎能拿老爺出來搪塞?
既然手頭再也沒什麼事,姚織錦轉身便回了住處,打算踏踏實實睡一個好覺。剛推開門進去,小曇一個撲騰從鋪上跳起,忙不迭端了一碗茶送了過來。
「怎麼現在才回來,今天肯定忙壞了吧?」她細聲細氣地道,「趕緊喝口水,廚房我替你收拾好了,別擔心。」
姚織錦心裡一陣感慨。她入谷府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自打她進來,小曇便一直對她很是貼心,始終竭盡所能地幫她,有時候見她打掃廚房回來的晚,還會替她打好洗臉水,洗衣服時會順手將她的也搓了。當小姐的時候,那些下人們對她好,不過是礙著她的身份,而眼下處於微時,小曇還能這樣照顧她,這份情,她姚織錦就一定要記在心裡。
想到這些,她便接過茶碗,沖小曇笑了笑,道:「方纔我先去廚房看過,見到處都乾乾淨淨的,便知道是你替我打掃了。難為你了,一天下來累得夠嗆,還得幫我做事。」
「說這些幹什麼?」小曇可愛地皺了皺臉,「我當你是姐妹才會幫你,否則,我才懶得管閒事呢!」
「喲——」兩人正說著,一直趴在床鋪上的雙蓮卻開腔了,一雙斜飛入鬢的眼睛像刀子一樣瞟了過來,「小曇,我看你平常像個悶葫蘆似的,還以為你是個傻子呢,沒想到,你也很會審時度勢嘛!」
「你……你說什麼?」小曇扭過頭去,沖雙蓮壯著膽子瞪了瞪眼睛。
「我說什麼你聽不懂嗎?」雙蓮大大伸了個懶腰,彷彿不經意般道,「我說錦兒啊,前兒是我不懂事,得罪了你,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才好。咱們都是丫頭,又住在一個屋子裡,相識一場是緣分,從今往後,還請你多多提攜呢!」
姚織錦聽她話裡帶刺,臉瞬間冷了下來:「你如果有話就明說,用不著在我面前陰陽怪氣;要是只管說閒話,我也沒空陪著你。」
「哎喲,你們聽聽,聽聽吶,果真是要做姨娘的人,那氣派果然不一樣。」雙蓮發出一連串謔笑,沒骨頭般軟噠噠地扭了扭,「錦兒,你前兩天就經常得老爺傳喚,今兒乾脆還陪著老爺一起去了醉仙樓,真真兒得寵,我看在眼裡,著實好不眼熱啊!不過,我也是好心,提你一句,沒那麼大的頭,就別戴那麼大的帽子,無論如何,你現在還只是個粗使丫頭,這麼上桿子拿喬作勢的,小心失了人心!」
見她們又吵了起來,其餘幾個丫頭都有些怕事,不願牽扯其中,三三兩兩地從姚織錦身邊避過,小心翼翼出了門。偌大的屋子裡,除了她們三個陷在爭吵中的女孩兒,便只剩下角落中的紅鯉。
姚織錦真想撲上去撕雙蓮的嘴。以她在姚家的經驗,當然知道這深宅大院之中是沒有秘密的,自己在幾天之中一次又一次被谷元亨喚去,下人們肯定會躲在暗處唧唧噥噥搬弄是非。她原想著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罷了,別的事不必諸多理會,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有些人的閒話不僅刺耳,更加刺心哪!
她死死揪著自己的衫子下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住自己想要跟雙蓮拚個你死我活的衝動,低頭思忖了片刻,抬起臉來微微一笑:「敢情我能不能做姨娘,是雙蓮姐姐你說了算?既然你早存了這份心,說話做事就得小心點。我勸你有空的時候多求求老天爺,讓他老人家保佑我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否則,若有一天我真的如你所願進了老爺的房,我一定會讓你死的很難看,你信嗎?」
話音未落,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雙蓮的臉色明顯變了變,就連紅鯉,也一把掀開被子看了過來。
這一席話令得雙蓮七竅生煙,直著嗓子就吼了過來:「錦丫頭你別得意,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老爺得空對你笑一笑,你還真以為自己是鳳凰了?你可別惹急了我,小心我到太太那裡將你今天說的話全抖出來,到時候看看是你沒臉,還是我倒霉!」
姚織錦惋惜地搖了搖頭。她不想在谷府結怨,但若要有人打到頭上,她也是不害怕的。本來她還以為這雙蓮會使出什麼絆子,但今日一觀才發現,這妮子簡直毫無城府,滿嘴蠢話,再和她鬥下去也是毫無趣味。
她誇張地打了個哈欠,瞪一眼雙蓮便再不理她,兀自回頭對小曇道:「我回來的時候,見前院有好些人在收拾佈置,還搬了不少花出來,是為什麼?」
小曇早被兩人的爭吵嚇得面如土色,見她忽然發問,便結結巴巴地道:「哦……那個啊,咱們二小姐和姑爺要回來了,明兒個下午就到。太太歡喜得了不得,今天一天也不知使喚了多少人,將府中上上下下都清掃了一個遍,就差張燈結綵了。錦兒,二小姐一向最得老爺太太疼愛,就連兩位少爺也比不上的,你這兩天……可要小心一點啊。」
「傻瓜,我老實本分地在廚房裡做事,不多走一步,不多說一句,又怎麼會闖禍呢?」姚織錦嘴裡對小曇說著,眼睛卻徑直看向雙蓮,「我沒做過的事,任憑誰想栽贓給我也不行。她編派一句,我便還她十句,左右脫不過一個理字,你說對不對?」
「可是……」小曇還想說什麼,被她一揮手打斷了。
她算是想明白了,在這谷府之中做丫頭,並不比當初在姚家做個庶出的二小姐來得輕鬆。姚家之中有陳氏和施氏對她百般刁難,這谷府裡,卻也有些人,明明從未得罪過,偏偏就是要和她過不去。一味的忍讓,只會讓那起人愈發得了意——她姚織錦,又豈是能任他們欺負的?
「雙蓮姐姐——」她爬上床扯過被子,懶洋洋地道,「明天你要是想去太太那兒告我的狀,咱們可以一起去,到時候誰吃不了兜著走,可就各憑本事咯!」
說完,她立刻鑽進被子裡,留下雙蓮站在屋子中央罵也不是,走也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合上眼之前,她似乎看到紅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好似讚賞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