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尹的聲音和表情都很和氣,就像尋常朋友一起閒話家常一樣,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千斤壓得丘員外喘不過起來。
被令公子調戲的那家人心裡一直不服氣,要求嚴懲本府治令公子一個調戲民女之罪,狀紙還在本府案上壓著……若是貴府執意要告,本府也只得秉公處理,無論是按事情發生的順序,還是告狀的時間,都是對方佔先。
貴府是不是堅持要追究本府也不方便給什麼意見,只能說這個案子特殊,眾目睽睽之下影響必定很大,到時為求公正,避免事後有人說閒話,這案子一旦開堂,必定是公開審理的。那位姑娘雖是弱質女流,卻必定要到堂作證,令公子也不能例外。
如何選擇丘員外自己做決定,不過要盡快,這類案子是期限的,本府壓下對方的狀紙已經是擔了不是,對方很可能反訴本府一個包庇之罪,若是貴府堅持要告,就必須在兩天內遞上狀紙,本府也好派人取證……。
方府尹後來說的什麼,丘員外已經不記得了,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辭的。只知道出來的時候送他們出門的師爺將禮物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說了一堆客氣話,無法使方府尹公正廉明必定會給丘少爺一個公道,這是府尹分內事,雖是薄禮卻受之有愧,未免引來別人的話柄,還請丘員外帶回去云云。
丘員外坐上小轎,管家問了一句:「老爺,接下來咱們去哪裡?」
按管家的想法,這時候老爺應該早點回家跟夫人商量對策,誰知丘員外想了一會,低聲說了一個地址,管家略微有點吃驚,老爺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去那邊。
不過這終究是老爺的私事,做下人的夜不敢多嘴,只能讓轎夫按丘員外說的地址走。
藍雨搬了新居,一切平靜下來,許是心累,又或者心情不佳,她沒再提起這件事,似乎事情已經過去,整日只知道種花養草。
老黑知道這件事不會輕易過去,無論是丘家還是孫家決不會就那麼忍下這口氣的,雖然藍雨沒有吩咐,但是他還是密切留意這兩家的一舉一動。
可是他只有兩隻眼睛兩隻耳朵,加上小金也不過是多了一雙眼睛,一雙耳朵,只能一隻妖盯一家重點是丘家的孫氏和將軍府的孫老將軍,這兩個是這兩家的決策人,什麼事都是這兩人做主的。
老黑的身手白天要進戒備森嚴的將軍府有點困難,監視孫將軍的事只能小金來辦,只是小金對世事一知半解。根本不能從孫老將軍那些雲山霧罩的話語裡聽出什麼意思,只能將孫老將軍每天見到什麼人,說的什麼話照說給老黑聽。
孫老將軍公務也良多,公事私事夾雜在一起,老黑也沒那麼多時間全部聽完,漏掉了幾件他認為不要緊的事,而且他們也做不到日夜一刻不停的監視。
結果就是,沒過幾天方府尹就受到了言官的彈劾,說他收受賄賂,徇私枉法,放縱兇徒等等。幸好這奏折被方府尹的恩師暫時壓住了。
恩師悄悄派人給他遞了話,說是他得罪了朝中的大人物,這只是一個警告,對方顯然也不想鬧得太大,他最近辦了什麼棘手的案子,想來心裡是很清楚的,需要盡快擺平,不然有些事情捅出去保不住的可不只這頂烏紗。
最近得罪的人除了孫老將軍之外還能有誰?薑還是老的辣,方府尹沒有想到孫老將軍不是拿外孫的官司來找他麻煩,而是直接從別的方面入手,為官多年,他總有一些錯處讓人抓。
方府尹想來想去,如今也只有蕭將軍府能跟孫家抗衡,他也是為了蕭家才得罪的孫家,他們不能不管他。
誰知他遞了帖子到蕭將軍府求見老太君和少將軍,卻被退了了回來,蕭家的人說老太君最近靜養,閉門謝客,少將軍公務繁忙,不便接見。
方府尹氣急,認為這蕭家擺明了是過河拆橋,再轉念一想,他不由得錘了自己的腦袋幾下,真是糊塗啊!那被調戲的姑娘不過是蕭將軍麾下一個武將的親戚,失去一條腿的可是孫老將軍的嫡親外孫,蕭家為了籠絡人心做做樣子懲治幾個惡奴可以,未必肯真的趟這趟渾水。而孫家無論如何是不能嚥下這口氣的,他怎麼就看不明白這點呢?
亡羊補牢,不知為時晚否?想到這裡方府尹也顧不得其他了,先命人將大牢裡幾個丘家下人放了,趕緊派了衙役上門去將那個打斷丘公子一條腿的王大力抓回來。
老黑和藍雨對這一切一點察覺都沒有。
衙役捕快到了李大娘家,李大娘將藍雨的新地址告訴了他們,他們又很快轉頭找上了藍雨的新家。
小金和老黑分頭監視孫家和丘家,家裡就只有藍雨和紅柳兩個人在,捕快將藍家前後門都堵上了才敲門。
藍雨打開門的時候很是吃驚,帶頭的還算客氣,請說是有案子請王大力協助調查,請他出來。
事發突然,藍雨驚訝過後想起以前曾經想過的,只等王大力一出來就送他走,然後一口否認認識王大力,無證無據的他們能拿她這麼樣?
可是藍雨畢竟太天真了,這古代不是什麼都講證據的,而且古代還有連坐一說,捕快接到命令就上門抓人,由不得她們狡辯,她們交不成王大力,捕快也得要交差,就只能請藍雨姐妹回衙門走一趟了。
藍雨見那些人的神色,不抓到人誓不罷休的樣子,腦子裡閃過好幾個念頭,甚至有拼一下的想法,可是僅僅是想想,不說她還帶著個紅柳,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不用法術的話根本就打不過這些人,若施了法術,動靜太大後果難以預料。
思來想去,好漢不辭眼前虧,藍雨覺得還是先跟他們走,天黑以後再讓老黑和小金劫獄,總比現在她一個人對上一群官差強多了。
這樣一想,藍雨就乖乖束手就擒,本來捕快還想將紅柳一起帶走的,藍雨悄悄給帶頭的塞了一錠銀子,帶頭的想上頭只說要抓王大力,抓不到王大力將這家姑娘抓回去還不知道上頭意思怎麼樣呢?得饒人處且饒人,也用不著抓兩個,就放過了紅柳。
紅柳本來還不肯一個人留下,死活是要跟藍雨一起走,藍雨悄悄安撫了她幾句,並暗示她要留個人給老黑和小金帶話,紅柳這才作罷。
方府尹接到稟報以後,微微怔住了,藍家是什麼樣的人家當初匆忙之下並沒有打聽清楚。只想著輕輕出手就是幾千兩銀子的必定是婢僕成群的大戶人家,怎麼能輕易將這家小姐抓來了呢?
沒有弄清這為小姐背後的關係之前,方府尹還不想撕破臉,可如今……想到上次那群低階武官,他心裡有點打鼓,便沖站在面前的張捕頭怒道:「叫你去抓那個傷了丘少爺的下人王大力,誰叫你把那家小姐給抓來的?」
張捕頭看到方府尹發怒的樣子,大氣都不敢出,小聲道:「那家小姐堅持說不知道王大力在哪裡,屬下無法,只好請她回來協助調查……大人放心,屬下是『請』小姐回來協助調查,不是抓。」
「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什麼人,少跟我玩這套把戲,『請』也好『抓』也罷有什麼不同,人家大戶人家的千金是你們可以隨意冒犯的麼?」方府尹氣不打一處來,他怎麼有怎麼愚蠢的手下,厲聲道:「枉費你跟隨本府那麼多年,抓不到王大力,那滿府的奴婢下人,你隨便抓幾個來不就行了,把小姐抓來,你知道不知道給本府找了多大的麻煩?」
張捕頭一直等到方府尹把話說完這才小聲道:「大人,屬下當然知道京城的有錢人家難惹,不過那藍家不過是普通人家,宅院寒磣的很,並且除了兩位小姐再沒有別人,哪有下人讓屬下抓,據說還是剛搬來進去的。屬下也是沒有辦法,已經打草驚蛇了,若不將小姐請來,回頭只怕她們就全跑了。」
方府尹聽完愣住了,這藍家不是富貴之家麼?難道上次那五千兩已經是傾盡家財?
張捕頭等了老半天,方府尹還是在發愣,只得提醒到:「大人,藍小姐還在後堂,你看是放了還是……」
「本府先去見見這位小姐。」方府尹覺得還是先問清楚,若是那姑娘識相乖乖說出王大力的下落,他也不想為難她,若不說……還是先看看。
藍雨被帶進府衙後心裡一直忐忑不安,在後堂做了半天也無人來問話,門外有人把守,廳裡卻只有她一個,她便漸漸有點後悔,逞什麼能呢?幹嘛非要把地址留給李大娘,若真怕連累李大娘,多給她些銀子,索性將她的宅院買下不就好了,非要置身險地,這事還不知怎麼收場。
人在焦急恐懼的時候越是覺得時間過得好慢,藍雨前世看電視的時候那些警匪片,警察抓到罪犯以後總喜歡先關上一段時間後再提審,還沒等問什麼罪犯心慌之下什麼都招了。她當時還覺得這劇情挺逗的,破案當然是要爭分奪秒的,在這段時間同案犯早不知道跑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