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端午祭奠到辰時三刻才結束,魯榮明無精打采地回到了教室,連頭也不敢抬,他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一道尖銳的目光一直追著他,讓他如芒刺在背,哪裡還敢抬頭?
回到教室後任先生並沒有提起香包,似乎是忘了這回事(前世緣今生定第十章失而復得內容)。不過,退一步說,如果任先生把香包拿出來讓人認領,他魯榮明敢站起來說「香包是我的」嗎?就是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啊!他姆媽給他做的是一個用彩色絲錢繞成的小粽子形狀的香囊,就在他長衫右側的扣子上掛著呢,年年都是一個樣子的,書屋裡的同學幾乎全都知道,如果他說那香包是他的,接下去還不得引出更多的問題來?說不定會攪出一場什麼風波來呢。他不敢想像。
魯榮明一下子覺得他的人生全是灰色,沒有了一點色彩,也沒有了任何樂趣。他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任先生在講什麼他一點也沒聽進去,只是瞪著一本翻開的《尚書》一動不動,那一頁永遠停留在《太甲上》。
現在他真是恨死小師姐了,哪管她是不是他的師傅!
「呃,魯榮明,你怎麼啦?像只木頭鴨一樣的。」旁邊的魏晉文捅了他一下。
「別來煩我!」正在心煩意亂的魯榮明狠狠拍掉了小胖子的手,板著臉低吼了一聲。
魏晉文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嚇得不由楞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縮了下胖短的脖子,識相地回身坐好一本正經地跟著先生朗讀起來。
放午學後,魯榮明等大家都走光了才起身出了教室,他躊躇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去吃飯還是去找小師姐算帳(前世緣今生定第十章失而復得內容)。最後權衡一下,他決定還是去找小師姐,他打算婉言軟語請小師姐幫他把香包從先生那裡拿來,如果小師姐不肯,那他就和她翻臉,嗯,就是這個主意。至於怎麼翻臉,翻到什麼程度他還沒有想好。噯,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讓他失望的是,小師姐並沒有在家裡吃飯,原來今天她師傅江大昂來了,所以半上午的時候派人把她叫了去。
魯榮明原來想好的計劃再次泡湯,吃飯時他看著任先生,幾次想開口要那只香包,但每次張開嘴又把話嚥了進去。這天中午正好是吃清蒸汪牙魚(學名黃顙,又名昂剌魚,昂剌魚因為具有高蛋白質,在現代成為一道餐桌上的高檔菜,但在那個時代因為野生昂剌魚是肉食性魚類,靠吃小魚小蝦生長的,所以令養魚人非常厭惡,加上它體表有硬剌,抓時易被剌破手,因此食昂剌魚的人並不多,所以價格非常便宜,就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雁城,這種魚的價格仍然比鯽魚便宜得多,而現在,則是鯽魚的兩倍。),師母還以為他被魚剌梗著了,好幾次關心地問他怎麼了,還細心地幫他把挑去剌的魚肉夾到他碗裡,這讓他尷尬不已。
一旁的任先生也投來了詢問和詫異的目光,這讓他不由得心驚肉跳,趕緊低下頭扒拉飯,不敢和先生的眼光對接……
飯後,任先生徑直去樓上午睡,魯榮明幫著師母收拾桌子。
「噯,阿明就是勤快啊,不像你那個小師姐,整天瘋瘋顛顛的跳來蹦去,一點正經也沒有,唉,也不知她年底出門(出嫁)以後會不會變得勤謹(勤快)一點。」師母邊洗著鍋子,邊嘮叨著。
魯榮明不知道怎樣附合,只是嘿嘿地笑著。
「呀,我才出門一會兒姆媽就在背後說我壞話啦?」任婉潔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來,話音未落人就蹦了進來。
看到小師姐,魯榮明大喜,扔下菜碗就把師姐拉了出去,任婉潔掙了幾下沒掙脫,不由輕輕「咦」了一聲,也就不掙了跟著他去了旁邊的竹林(前世緣今生定10章節)。
「嗨,你拉著我倒底有什麼事啊?那個香包我不是還給你了嗎?怎麼又來煩我?」任婉潔站住,猛然一使勁掙脫了魯榮明的手,叫道。
「小師姐,好師姐!」魯榮明連連對著小師姐作揖,「你幫我把香包從先生那裡拿回來吧,求你了。」
「什麼,香包在阿爸那裡?」任婉潔也呆了一下,怎麼會呢?她上午不是扔給這小子了嗎?
「我沒接住……」魯榮明的一張臉垮得跟一根苦瓜似的。
「哈哈哈……」任婉潔突然大笑起來,直笑得彎腰弓背,眼淚都出來了。把個魯榮明鬱悶得不行,他朝小師姐直翻白眼:「有什麼好笑的,要不是你,那香包也到不了先生手裡。解鈴還須繫鈴人,這香包自然也得你去取回來,這不應該嗎?」
「嗯,好吧,我去取就我去取,但是你要告訴我那香包是誰送給你的?」任婉潔好不容易止住笑,正色說道。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反正那是我的東西,讓你給搞丟了……」魯榮明色厲內荏地說道。
「你不說?那好,這和我也沒有關係,我走了。」任婉潔也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師傅,求求你了行不行啊?」魯榮明急了,忙攔在了她前頭。
「嘻嘻,現在知道叫我師傅啦?那麼師傅想知道那香包是誰送給你的,可以嗎?」任婉潔狡詐地斜睨著他說。
「這……這個,是……是……噯,你幹嗎一定要知道?」被逼無奈的魯榮明吞吞吐吐地差一點吐出口供,在最後一刻猛然醒悟,生氣地將兩眼瞪成牛眼,沖任婉潔大叫。
「好啦好啦,不肯說麼就算了,幹嗎那麼凶?我去幫你拿回來就是了嘛(前世緣今生定10章節)。」任婉潔一看魯榮明真的生了氣,就不再逗他,忙作了許諾。
魯榮明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午放學時,任婉潔在堂屋裡將魯榮明拉到後面,把香包還給了他,並笑嘻嘻地說:「我和阿爸說了這是你的香包哦,阿爸問我這是誰送你的,我和他說是你的好相與送的哦。」
一句話把魯榮明說成了大紅臉,他急赤白臉地叫道:「呔,誰讓你和先生說是我好相與送的?」
「那怎麼說?你教教我?」任婉潔用一根纖纖玉手輕輕點了點魯榮明的右胸,「總不成我和阿爸說你姆媽給你掛了兩個?你是獨養恩子(兒子)嗎?」
魯榮明被窒住,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開口辯白,向任婉潔白了一眼,拿了香包轉身就走。
留下任婉潔用意味深長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拐過牆角不見。
十天後魯昌林才緊趕慢趕地趕回家,此時,在陸先生的中藥和針灸雙管齊下下,魯秀才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地好起來,儘管左半身依然動彈不了,但神志卻已完全清醒,也能說話表達,只是口齒不太清楚。
聽陸先生說,魯秀才這是從鬼門關前趟了一轉,乘著牛頭馬面沒注意又溜回來了。老古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魯秀才這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這個關過了恐怕還要活好幾年呢。
難得陸先生一個行醫之人,說起話來竟像個陰陽先生一樣。但不管怎樣,人在好起來總是值得慶幸的事。
魯昌林看老父病情穩定了,在家住了三天就又回上海了。
天氣漸熱,醬園裡的釀造黃金季節來臨,他是作頭師傅,釀醬油可是少不了他這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