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從此陌路人想來確實奇妙,幾個月前嬉笑怒罵如野人般的頑劣少年,轉眼間竟變成了機巧無雙而狷狂更勝男人的年輕女子。
安靜時的她也不過是個柔弱的女人,縱使沒有傾國傾城之顏,卻也蒼白得讓人忍不住憐惜。
肩上的小腦袋拱了拱,硬是擠進了赫連靖鴻懷中。
「喂,你想不想你娘?我好想見我娘……」
赫連靖鴻沒想到藍沐冉會問出這種問題,大概也只有藉著酒勁才會一吐為快。
一直都想知道她的來歷,可是她每次都會用各種理由打岔打過去,似乎並不願提起,而之前在靖揚的客棧中偶爾聽到她談論起自己的生母,情緒很是失落。
「你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很好很好,非常好的人,好到被休了都一臉笑容呢。」藍沐冉乾笑了兩聲,「只不過因為生下的不是男孩子,所以年紀輕輕的就被趕出家門,一個人拚命賺錢,拚命拉扯殘缺的家,拚命讓我過得更好……」
重男輕女,千百年來沿襲的混賬風俗。藍沐冉一想到媽媽就心疼的要死,拳頭都攥成了青白色。赫連靖鴻輕輕握住那只顫抖的拳頭,掌心傳來灼熱的溫度。
「你們男人,多好,生下來就是寶貝。女人不喜歡了可以一腳踹開,孩子不喜歡了就當做沒生過。可是我娘什麼都沒做錯,唯一的錯事就是生下了我,不能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可那不是她能選擇的,憑什麼我娘就要被看不起,憑什麼都欺負我?!我明明,比所有男人都要強……」
「就是為了證明自己?」
原來不是天性使然,只不過為了在炎涼中對抗艱難的世事,保護娘親,證明自己不輸給男人,所以才用單薄的肩膀扛起沉重的負擔,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男人」?赫連靖鴻微微有些心疼,雙十年華的女子,不能享受男人的保護和寵愛,卻要用自己的力量坎坷前行,還要笑得如此燦爛。
你的心究竟要堅強到什麼程度才能不流血?二十多年母女相依為命的生活裡,你又受了多少欺壓和傷痛?
人前的笑顏,原來都是用生命的力量在展現。
「你知道嗎,我娘她終於找到愛她的人了,但是他不喜歡我,誰讓我圓滑又世故,沒一點惹人喜愛的地方呢。我娘她為了我一直不肯再婚,可是我不想看她難受,那會比砍我成千上萬刀還要痛苦,所以我告訴她去國外留學,然後就再也不見了。」藍沐冉又是幾聲乾笑,脊背上的顫抖卻更厲害:「只要沒有我,她就可以生活的很快樂,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存存在,生下來的時候死掉就好了……」
「夠了。」赫連靖鴻打斷帶著哭腔的聲音,他不想聽這些。
是憐憫還是喜歡,赫連靖鴻自己也說不清楚。他的心裡依舊愛著素綺月,但每每這個女人受傷時他又會著急,心疼,即使一千遍一萬遍告訴自己這是對綺月的背叛,仍無法阻止自己過度的關心。
在所有人都看出來之前,必須斬斷這情絲。
只有一次機會說出這些話,趁著她酩酊大醉。今夜過後,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他依舊是只對素綺月一人癡情的赫連靖鴻,而她,將會忘記他現在所說一切,作為一個部下,別無相干。
「你很重要,對我來說很重要。從定下賭約開始,你就要為了我而活著,不許再輕視自己的性命。」
啜泣的聲音慢慢化成均勻的呼吸,在世界上最避風的港灣裡,藍沐冉才能安然睡去。
卸下了堅強外殼的她如此軟弱無力,蒼白的臉上那一片淚痕,是傷痕纍纍疲憊不堪的證明。赫連靖鴻輕輕擦乾她臉上的淚漬,凝視著那份略帶悲傷的安然。
「如果當初你是以女人的身份和我相遇,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一切。想趕你走又怕沒人能保護你,放在身邊又怕自己會越陷越深,是不是折磨我就是你出現的意義?你知不知道,我對她發過誓,今生今世只愛她一人,就連這麼多年殺伐不歇的生活也是為了她的夙願。我不會違背誓言,更不會讓她在九泉下還要為此傷心,所以,今夜之後……」
今夜之後,一切回到原點。
「你我只做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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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沐冉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昨晚的記憶只到曲苑為止,似乎有人找到自己送了回來,還好心地蓋好了被子,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什麼丟人的事,比如唱歌啦又吼又叫啦趴地上不肯起來啦之類的。
原來這就是宿醉啊。
藍沐冉揉著疼到爆的太陽穴,胃裡一陣陣抽痛,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亂叫。
簡單梳洗一下正要出去覓食的時候,敲門聲恰好響起,門外蘇盡抱著兩個大食盒一臉不情願。
「吃吧,便宜你了,小雪親自下廚做菜。」
「還是小雪疼我~」藍沐冉搶過食盒感激涕零。
「不會喝酒就直說唄,逞什麼英雄,最後狗熊了吧?」
翻食盒的手停了下來,藍沐冉一臉慘淡:「……昨晚我丟人了?」
不止昨晚,一直都在丟人好不好?
「這是靜玉館主托我轉交的藥,說是胃痛的話就吃一粒。」蘇盡哧了一聲,伸手把一隻精緻的小瓶放在桌上:「你沒丟人,面子反倒大著呢,城主親自去找你送你回來休息,剩下我們幾個喝悶酒。」
「赫赫赫赫赫連靖鴻送我回來的?!!」藍沐冉兩眼一黑,普通跌坐在床上,嚇得蘇盡以為她犯病呢。
肯定丟人丟到家了,喝成那樣連發生什麼都不記得,搞不好吐了他一身也說不定。那樣小氣的人,這幾天肯定會變著法找機會報復!
蘇盡倚在門口琢磨這藍沐冉這是鬧的哪一出,正巧看見赫連靖鴻進了憶月樓。
「城主你來的剛好,這女人又發瘋呢。」蘇盡招了招手。
聽到蘇盡的呼聲,藍沐冉急忙衝到門口想要跟赫連靖鴻打個招呼,誰知赫連靖鴻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藍沐冉都一頭霧水。
「我昨晚沒得罪他吧?幹嘛這麼疏遠?」
蘇盡駕著胳膊翻了個白眼:「誰知道。大概被一身酒臭的女流氓調戲了,心情不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