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出了城東大門一直往東走,有一處杏花村。杏花村深處一片杏花林。春天來了的時候,是大片花海,裡面開得最美的卻是一棵桃樹。
不知道自誰開始將這桃樹當做樹神,枝椏上結滿紅色的絲帶,絲帶的末端都繫著一個小銀鈴,風吹過就有一陣空靈的回音,好像桃花樹開心地在笑。
桃花樹久經參拜,又吸收風中靈氣,有一天真的幻化成精,變成了一個清揚的女子,喬小玉面,纖纖而立。她把樹上的紅絲帶解下來一條繫在發上,便聽到鈴鐺裡的祈求。是一個閨閣中的小姐在祈求早日遇到良人,再解下另一條聆聽,卻是一隻蠍子精埋怨南邊坡上不解風情的老黃狗。桃樹精掩面而笑,原來我成月老了。她想,既然讓她幻化成精的人和妖們希望她做姻緣人,那就做吧。
於是,桃花樹下多了一間茅草屋,一個小花園,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她還給自己取了名字,桃笙。
********紅衣鳳凰男***********
「桃笙,不好了!西山的老鬼要去破你的桃花瘴抓清清和書生!」一隻鳥飛快地破窗而入,打翻了我的茶壺,又弄倒了我的毛筆架子,最後直衝我的門面而來。
我看它是剎不住車的,於是袖子一甩把這只傻鳥又甩開了去。它「誒喲」一聲,掉在桌子角上的硯台裡,雪白的腦袋霎時變得烏黑。
「我的桃花瘴哪能那麼容易給老巫婆破了去,」我邊說話邊挽袖拎起鳥尾巴把它丟進硯台傍的小水缸裡,「喜兒,把毛洗乾淨了再跟我去看看。」
喜兒是只公的白頭翁。我幻化成人形的那天,它從我原身的枝椏間飛出來「嘰嘰喳喳」地亂叫,它說它從來麼見過像我這樣成精的形體可以和元身份開來的,就跟天上天池裡蓮花孕育出的仙子一樣。我對它的話不置可否。
它還說它本來路過這裡看桃花開了,於是打算等結桃子了吃完再飛走,沒想到我是一棵光開花不結果子的桃樹。我還是對它的話不置可否。最後他決定留下來,因為它說我身邊的靈氣很充裕,它吸了去修煉大有好處。可是它到現在還是不能化成人形,所以我對它本身也不置可否。
我開門往側屋走。側屋前面種了很多常見的藥草,除了給上門求姻緣的人牽牽紅線,閒來無事就擺弄這些花花草草。不知道是不是我本身也是植物的關係,對藥性居然能無師自通。
側屋裡給清清熬著藥,她本是西山老鬼手下的一隻水妖,喜歡上了城東一窮書生,來求我幫她。有情人定然是要幫的,就是那西山的老巫婆難纏了點,自己打一輩子光棍還不讓身邊的人有對象。清清和老巫婆打架的時候被老巫婆傷了元氣,我每天都要去他們藏身的桃花林送藥,只等清清傷好了就帶書生遠走高飛了。
有些事情就是那麼一瞬間發生的。我走出屋內的時候就感覺周圍的氣場有點不對勁,這時不由自主地回頭,才發現我們家的桃花樹底下居然站著一個紅衣人,他微揚著腦袋看繽紛的桃花若有所思中。
「你是誰?」我問。
我站在屋簷下,看著那個修長的側影緩緩轉向我,他容貌清俊極了,正紅的華服把他的氣質襯托得很完美,眉宇間還帶著那麼點憂傷,在牽了那麼久紅線又看了那麼多男人之後,我還是暗歎這男人算是極品,而且還有仙氣繞身。
不過他在看到我的一瞬,臉上的陰鬱就一掃而空,變成了一張準備調戲人的面孔。我不由往後退了兩步。他卻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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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男子一把抓住我的右手,將我拖到了桃花樹底下,摸了摸樹又看看我,獨自思忖了會復又喃喃道:「我問花酒娘要了一杯笑忘生醉了五百年,倒是把你給忘了。」我覺得這男子面相雖好,但行為怪異,定是哪裡不正常。於是使勁扭著我的細胳膊想掙脫他的魔掌,不想這人被我的動作攪過神來又笑瞇瞇地低頭望著我。嚇得我的桃花樹元身抖了一地的桃花瓣。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很清冽,就算笑著也聽不出溫度。
我扭頭,不搭理他。感覺到右手上的壓力變重,要把我的手腕給弄折了,於是憤怒地抬頭用眼神跟他對峙。他的眼睛漆黑如淵,又好像藏著熠熠星光,一時竟愣神。
恰此時刻,我聽見喜兒如天籟的聲音響起:「桃笙,你在幹嗎?」語畢便已停在我的肩頭。「喜兒!」我剛想讓喜兒拿鳥嘴戳這不禮貌又奇怪的男人,沒想到這傻鳥竟然不等我說完又撲哧著翅膀逃也似的飛走了。我張著嘴驚訝地望著那道飛遠的鳥影,久久不能回神。
「這鳥著實有趣,哈哈,」紅衣男子的聲音卻又在我腦門上方響起,停頓了會說,「原來你叫桃笙,名字倒是很形象。」
「我叫什麼與你何干,你快放開我!」我決定我要在壓迫和背叛中爆發,揚起左手快速念了一個訣將滿地的桃花凝聚在半空,「攻!」無數的花瓣幻化成片片小刀子向紅衣男攻去,欲將他切成千萬碎片。
那男人淡然一笑,什麼也沒有做,只見我的小刀子們在碰到他身體的一瞬又變回了軟綿綿的花瓣,翩然落在他的腳下。我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變態男人的法力遠在我之上,只怕要是被我惹毛了犯起病來一用力就能把我捏死,於是趕緊乖乖收手任憑他左右。
我發間和額上都冒了一層冷汗,而他抓著我的手始終不放又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就這樣兩個人一動不動站在桃花樹下面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桃花落了一層又一層,忽然有一抹身影閃出來,跪在紅衣人跟前,我卻是聽到喜兒的聲音響起:「吾鳳神君恕罪,桃笙不知神君身份,並非有意頂撞,請神君開恩放過桃笙。」
被稱為「吾鳳神君」的男子從沉思中回過神,依舊笑瞇瞇地看我,不過終於將我放開。我如蒙大赦,拔腿就想跑,轉頭看到了還跪在地上的人影,硬生生收回腳。
「喜兒?」我不敢確定這個人影是不是那只傻鳥喜兒,但剛才的聲音確實是他的。遂蹲下身,抓起他的臉研究起來。喜兒很哀怨地望著我,好像什麼丟人的事被我發現了。他除了滿頭銀髮扎眼了點,臉還算得上清秀。
喜兒撥開我的手,很恭敬地向神君叩首,道:「謝神君開恩。」他一直保持著匍匐的姿態,我拉他他也不動。
紅衣吾鳳神手一揮,喜兒這才敢站起來。拉著我恭恭敬敬立在他身側聽候差遣的樣子。我生氣地瞪了眼喜兒,清清和書生還等我去送藥,陪著這鬼神君在這裡傻站那麼久,老巫婆要是找到他們就完蛋了。這樣一想就更加心急,忍不住就開口:「那個……神……神君大人……我還急著去救人……你……您要是沒有什麼……那個……我可以走了嗎?」
「哦?你要去救何人?」吾鳳饒有興趣地問道。
「去救清清和書生,西山那老巫婆要拆散他們,我把他們藏在東邊的桃花林裡,喜兒說老鬼正要去破我的桃花瘴,晚了就來不及了……」我越說聲音越小,總覺得吾鳳看我的眼神就像貓看見魚一樣。
「那我和你一起去。」他說著就又抓起我的小胳膊,一路往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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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被西山老鬼折磨得不成樣子,數不清的花瓣鋪蓋在地上,都要染紅了底下的泥土。我讓喜兒變回鳥身先去清清那邊照應,自己心疼地從地上撫起一片桃花放在手心裡,輕聲念了一個咒,那花瓣從我手中冉冉升起,地上的殘花也隨著一起浮在半空,我將手一揮,所有的桃花瞬時又重新回到了原來的枝椏上。
吾鳳見此情景,邪笑地問道:「這些法術都是誰教你的?」
我無比驕傲地仰起頭回答他:「無師自通。」其實大部分的法術是我沒事自己研究出來的,還有一小部分是從那些求姻緣的妖怪們送給我當做謝禮的千奇百怪秘籍裡學的。因為沒有師父指導,我一直覺得自己的領悟力超凡。
他卻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伸手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中把玩。我剛想造反,欲搶了花枝重新安回樹上,西山老鬼那抹烏黑冷艷的身影冷不丁地從不遠處一棵桃樹後冒了出來。
「你這桃花精修行時間不長,法術倒是了得。」她一臉憤怒,想必是在這林子裡繞了很久也沒找到出口。
我又得意了一把,回道:「你既然知道我法術了得,就不要再白費力氣為難清清和書生了。」
西山老鬼冷言:「哼!一個小丫頭懂什麼,我是為清清好!今日我定要將她帶回去!」
我聽著她說得理所當然,心裡油然升起一股怒氣。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我桃笙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拆了她這座鬼廟!
絲絲紅線從我掌心噴然而出急速攻向老鬼,欲將她纏成紅繭。老鬼身形迅速地躍起,在空中翻騰數周逃開,口中唸唸有詞,星星點點的鬼火在她周圍出現。她想用火燒我的紅線,我冷笑一聲,將萬條紅絲瞬間凝聚在一起變成了一條紅鞭子握在手中,用力向著老鬼的門面掃去。那鞭子像長了眼睛的紅蛇,閃電一般就到了老鬼眼前,老鬼一驚,急忙側身去避開,卻還是被遒勁地風刀劃破了臉頰。雖然我總叫她老巫婆,但是她那張臉生得貌美又冷艷,被刮花了容貌定然劇怒。
她的鬼火從藍色驀然升騰變成了黑色,身體一個三百六的翻轉跳上桃花樹的枝椏間,她剛才看見我愛桃花如命,料定我不捨得用鞭子抽滿樹的桃花,自己躲在樹上放出一個個火球打我。我氣得直跺腳,一面用鞭子揮開急速的黑火球,一面唸咒讓落下的桃花瓣化成小刀片攻擊那老巫婆。兩個人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在一旁冷眼相看許久的吾鳳突然飛身半空中抓住我的紅鞭子,繼而又停至老鬼所藏的桃花樹下,仰頭笑道:「慕姨,別欺負我家丫頭的桃花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