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李威問(妾為財狂231,善良的惡人內容)。眼睛瞄向那個帶頭的壯漢。這一群從村子另一頭突然冒出的人都是男壯。看衣裳都比鹽農們長穿的黃褐色葛麻要高級。為首的王大富個子不高,身子卻壯實,絡腮鬍子銅鈴眼,頭上紮著一根布條搓成的繩子。頗為壯實,這不才開春他就袒露著胸膛,露出胸肌以及胸肌上毛茸茸的汗毛。若不是他一張被海風吹得已經帶紫色的臉,這形象倒是頗為符合屠戶。
「王大富是趙峰的手下。趙峰就是這裡最大的私鹽商之一。鹽農的鹽,一般都是派給王大富這樣的人來收(妾為財狂231章節)。官家是不收鹽的。這些人比鹽吏還鹽吏,一張口就定了別人一家人的日子是不是好過。所以沒人敢惹。你前兩天碰見的趙猛牛也是這樣的私家鹽吏。」金都尉在旁冷冷解釋,看語氣已經不善。舒眉看見金都尉已經握著鞭子從馬上躍了下來。
「她哥這種人,是該受點教訓!心太惡,手足能賣,倒不如打斷了他手足算了!」憤青白竹生踢踏著腳走了過來。他穿著後世的運動鞋,舒服是舒服,但在鞋幫不高,在沙地上走起來免不了有沙子進腳。作為有血性的讀書人,白竹生不是那種唯唯諾諾一味求好的和事佬。他挺有脾氣,因此也很與眾不同。就像當時趙宣廷的判斷:他日若跟白竹生同處朝堂,必定難以對付。
白竹生欣賞花書獃的字,卻對花書生「賣妹妹求財」的行為不恥,由此可見,白竹生已經受到舒眉等人的影響,跳出了這個朝代開始大興的「考官」思想(畢竟是科舉剛成熟的年代,人們對讀書的定義已經轉變為可以做官),而覺得人品比才學更重要。
「我哥他本來不是這樣的!」甜兒一聽急了。她年紀不大,學識也有限,加上擔心家人,一時之間可不能完全聽明白白竹生是為她說話。
情急之下。甜兒一把扯住金都尉的袖子。哭道:「我哥十二歲就考過了鄉試當了明經童生。按理該去參加縣考,但我們是普通鹽農人家,一直沒有盤纏。沒有盤纏沒有錢,也就沒人舉薦。於是一直就在家耽誤著。」
舒眉看向白竹生。唐朝此時的「科舉」,除了正兒八經的考試外,還需要名人賢士的舉薦。連李白都投過名人門下。像白竹生、何無為這種名氣大的才子也同樣要有舉薦。有沒有人舉薦的區別是很大的。同樣是才子,白竹生能拿到元老的推舉輕鬆邁向仕途,而何無為因為太過驕狂就只能做個浪跡天涯的「狂生」。這是時代的規矩。當時的書生向達官貴人甚至禮部投遞自己作品以求賞識的並不少,這叫做投卷。比如白居易就是因為向當時的「名人大官」顧況投遞了那首著名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賦得原上草》)從而獲得顧況的賞識。進入官場。
但是事實上,能夠慧眼識英的「名人」並不多,所以這封舉薦大多是用錢砸出來(妾為財狂231章節)。這一點倒跟現代很像。
「我們家是大姐曬鹽,我織布,按著我爹娘臨死時的交待供哥哥唸書。一年一年,錢總也不夠,有時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哥哥不忍心我們姐妹倆吃苦。一直說他不考了,要跟大姐曬鹽,要讓我們過好日子。然後大姐就會跪爹娘的靈位,直到哥哥回心轉意好好地去唸書。哥哥說他一定要給我們倆找戶好人家。姐姐聽了只笑,說不想嫁,年齡大了也嫁不了長得也不好看,不如以後跟著哥哥當一輩子老姑娘反倒自在。去年,陌香轟轟烈烈的才子大比試連帶著哥哥也沾了光,哥哥的字被幾個經過的遊學看中賣了個好價錢。眼看著能湊足錢了。」甜兒說。
聽到才子比試。舒眉臉一紅。真沒想到,陌香的事會波及到這裡。
「可是好事過後,偏偏又遇上了少見的大雨季,陌香的香料價又高高低低,買鹵料吃了虧不算還經常斷了鹵料。聽說這是因為城裡的西門大掌櫃在跟人鬥氣。湊了一整年,到了快可以趕縣試的日子,鹽價不提高反而被降低了。我姐姐心急。要知道這一等,恐怕又得耽誤好幾年。於是姐姐就發了狠心,把剩下的鹽不去賣私鹽販子。倒是自己偷偷地挑了想去賣官鹽。可是才剛出村口。姐姐就被趙猛牛攔住,當著我哥哥的面打了個稀巴爛。哥哥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眼睜睜就看著姐姐被打死了。趙猛牛打死了我姐,還用我家的鹽把姐姐醃起來。姐姐就那麼沒了。哥哥想告狀,可是鹽商的事,誰敢管呢。從此哥哥才換了一種脾性。」甜兒哭著說出了原委。
「你說我哥賣我,其實我心裡明白,我哥是不想再讓我跟著他過苦日子了。」甜兒哭道。情急之下,甜兒楚楚可憐地跪在金都尉腳下。
舒眉的心被這句話擊碎,曾幾何時,她也成天擔心怕讓弟弟受苦。她也會拿著別人贈與的包子痛哭。她也想輟學供弟弟唸書。她不知道自己若生在這個鹽村,是不是也會變成那個偷偷去賣鹽的姐姐。
在一霎那間,舒眉甚至理解了書生賣妹妹時的心態:讓妹妹去給人做小妾甚至做丫鬟,總不至於挨餓受凍(妾為財狂231章節)!也不至於像姐姐一樣被活活打死。
所以他朝著闊少大笑,他要二十兩銀子。那個數字估計就是他姐姐怎麼也湊不齊的「天文數字」。
當一個男人連身邊最親的人的溫飽都無法滿足的時候,他沒有了「不食嗟來之食」的傲氣。他可惡,因為他已經走投無路。
事實上,他確實擔心自己妹妹,否則也不會死皮賴臉地跟隨著舒眉的車子去酒樓,如果不是他內心的牽掛,後來也就不會發生扑打趙猛牛的事。
「我哥是真的怕了,怕曬鹽。可是曬鹽是苦,不曬鹽我們又還能做什麼!」甜兒哭道。眼淚大顆地滴落在她的膝蓋上。
「甜兒。」舒眉去扶起甜兒。
事實上,舒眉、李威都比金都尉要強大,可是甜兒很奇怪地信任著金都尉。這種信任,恐怕與金都尉平素的為人有關。
金都尉冷著臉道:「你們都留在這。」看了一眼甜兒,然後招呼了兩個手下跟他走。
李威以一種浪蕩子的語調攔住他,嬉皮笑臉道:「喲。你要幹嘛去?」
「做壞事。你這種大人物還是當做看不見得好。」金都尉說。
「哦。惡人好像是應該做壞事。」李威道。他停了停,索性盤腿坐到沙地上,懶散地道,「剛好本少爺累了。我在這休息,什麼都不知道。」
倆男人相視一眼。
舒眉覺得從這個時候起,金都尉跟李威似乎有了一種類似於朋友的默契。
金都尉帶著人凶神惡煞地走進了村子。
舒眉恍惚間看見那鹽母身後似乎有張蒼白的小臉一晃(妾為財狂231章節)。像極了在福水見過的血衣童子,是錯覺嗎?
花書獃還在執著地要敲打鹽母聖像,王大富那一群人罵了一會,花書獃似乎長在那泥偶身上死活不下來。對於王大富等人的辱罵。村人的勸導,花書獃統統充耳不聞,只說:「大家還不明白嗎?曬鹽根本就過不上好日子。他們就是一群吸血的狼,我們的血越多,他們吸得就越狠!不如咱們從此就當種田打漁,再也不碰鹽!」
「想不曬鹽,你們村裡交得起稅嗎?」王大富不屑地說。
「村裡要多少稅?」一個聲音說。王大富正叉著腰牛得很。壓根沒注意到身邊的村民似乎在一瞬間都噤了聲。說這話的就是惡人金都尉。
「看心情,今年就算個五十兩銀子吧,誰叫他砸鹽母娘娘,爺爺我『開心』呢!」王大富得瑟地說。
他的神情讓正在走近的舒眉想起了拆自己屋子的村幹部。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欺壓百姓的主。
王大富話音剛落,突然聽到耳邊一個鞭花炸響,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道鞭痕就出現在他粗壯的胳膊上——連衣服一起打碎了。
鞭子這東西並不好用,但一旦用好了。軟硬隨心,伸縮自如,靈活如蛇。如今金都尉手中的鞭子就化作了一條毒蛇。倒是與他的氣質頗為相近。
「誰敢動爺爺……。」王大富罵著回頭。這一回頭就傻了。眼前是惡人金都尉。金都尉是習武之人,本就高出一般人一截,頗有些氣勢。加上他身後兩個高大的「打手」不懷好意的眼神,王大富立刻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金,金爺……。是您啊。您怎麼來這了。」王大富立刻露出了小人臉。
「沒什麼,看心情。」金都尉說(妾為財狂231,善良的惡人內容)。
「那……您忙著。我我我我們走了。」王大富見勢不好,想溜。雖然不知道這姓金的是來幹嗎的。但是躲躲總是好的。王大富從心裡許願金都尉是來找別人的。不是找他的。
可是他才走了一步,就覺得膝蓋一麻。整個人被四隻手扭到在地上——那兩個金都尉的「打手」。
「等下,我手下的弟兄想打你。」金都尉冷冷地說。
這下,王大富頭皮都炸開了。連忙說道:「這這這這,怎麼說好呢。金爺,我是趙掌櫃的人,也就偶爾經過這,您何必為難小的呢?好歹給小的一個緣法。」
王大富戰戰兢兢滿臉堆笑道。
「緣法?沒別的。跟你一樣,看心情。」金都尉說。
舒眉噗嗤一笑。再看身邊的甜兒,也已經破涕為笑。
這不過這笑是伴著王大富的慘叫綻放的。
王大富的幫手們見狀不妙,都跑了一乾二淨,兔子見了都得認輸。一時間,村子裡只剩下王大富的慘叫聲。而金都尉似乎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惡人,果然是惡人。」李威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不過,我倒是相信他不是淮安王的人了。」
「何出此言。」舒眉奇道。
「太沒規矩了。淮安王的軍法嚴謹,不會有這種隨意把人往死裡揍的胡作非為的傢伙。」李威說。
舒眉不得不說,李威的確聰明。
「但是這個惡人,卻是個好人。」李威笑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