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眉目中的凶光雖然是一閃即逝,卻是完全沒能逃過白姬的視線。白姬心底裡輕歎道:看來這個賈氏雖然隱藏得不錯,剛才的表現也很好,卻也是同之前的李氏姐姐一樣,內心裡還是把自己當做了「敵人」來對待。
白姬雖然擁有曾經「董筱幽」的幾乎所有記憶,但對於處理人際關係而言,董筱幽自己都比較迷糊,尤其不善於對待仇視自己的人,所以此時,光有董筱幽的記憶對白姬想要改善與這些董卓的妾室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什麼補益。白姬只能如此想:即使是對待貓狗畜生,只要對它們好,真誠相處,也是能與之為友的,更何況,人的感情豐富程度是要遠遠超過畜生的,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
白姬於是對賈氏淡淡一笑,這是她自認為真誠的笑容,本就艷麗的容貌因著這一絲微笑而顯得越愛璀璨耀眼,看得賈氏眼睛一亮,如此絕色,即使是賈氏這樣的美人,也為之傾倒。賈氏心中反而越發陰暗起來,連女人都能被吸引的美人,那對男人該有多麼巨大的吸引力?賈氏越發覺得,這個白姬一定是要盡快除去的好。
然而,白姬卻是不解,原本賈氏對她的恨意,反倒是因為她這一笑,更加濃烈起來。這到底是為何呢?白姬偏著頭,疑惑的想著,但終究是沒有直接開口,她多少還是有了些明白,有些話對於人而言,是不好直言的。
也罷,白姬無所謂的收回了笑意,別人要怎麼敵視她是別人的事情,即使是曾經的她。不也依然無法控制人心嗎?更何況是現在。
賈氏稍微坐了坐,有一句沒一句的同白姬聊了一些吃穿用度方面的雜事,隨後便微笑著起身告辭,白姬便讓葵鶯將賈氏一行人送出了東院。
等到賈氏離開以後,清露才走上前來,輕聲對白姬說道:
「夫人。那個賈夫人之前給咱們院子裡的所有侍女都分發了賞錢。你看是不是再發一次?」
如今要收回賈夫人給出的賞錢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還是有補救的方法,只要再給院子裡所有的侍女都發白姬的賞錢,而且數量要壓過賈夫人的。即使算是東施效顰,但這樣白姬好歹還能收回部分人心,清露完全是站在白姬的立場上考慮此事的。
然而。白姬卻果斷的搖頭拒絕:
「之前賈姐姐不是已經給大家都分發了賞錢了嗎?我看就不必再給了,人的貪慾都是縱容引出來的,一天之內給她們那麼多賞錢。絕非好事。」
清露聽了這話,急得跳了起來:
「夫人!這可不是奴婢貪財什麼的。」
她放低了音量:「原本您這院子裡的侍女們大都是從其他幾個夫人那裡調過來的,都不是信得過的人……如今又被賈夫人這麼明目張膽的收買,只怕以後夫人的處境……」
白姬看著清露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心中突然有一絲熟悉感,彷彿此時站在她眼前的不是清露,而是曾經的碧落一般。她目光柔和了下來。對清露笑道:
「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幫我,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在乎那些賞錢……只是,我不會同她們去爭什麼,也不打算與她們再有任何糾葛,所以,就算她們把我院子裡的侍女們都收買了過去,那也無所謂的。」
清露聽了白姬的話,聯想到前些日子,白姬那對待萬年公主的惡毒模樣,心中駭然起來:莫非,她因為大仇得報,從此真的再無恨意?可是,這裡畢竟是董卓的內宅,這些妾室之間的爭鬥,是從來不會有停止的時候。白姬夫人也許真心想要跳出來做個局外人,但是,她目前是董卓最為寵愛的妾室,如此地位、再加上她那不平凡的美貌,注定了即使她本人沒有任何與人爭鬥的意圖,但別人也一定會處處與她為敵,甚至不遺餘力的剷除她……清露雖然對董卓內宅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這些道理卻是完全明白的。白姬夫人是一個狠辣、決絕、極有主見的女子,雖然外貌年幼,但之前在萬年公主面前的時候,絲毫沒有一個年幼的女子所表現出來的幼稚,反而時常給人感覺一種遠超過其外表年齡的氣質……
清露想再出言提醒白姬,萬事須得小心。但是,白姬那週身氣定神閒的態度,卻讓她閉上了嘴巴:也許,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她來提醒,聰明如夫人,又如何會想不透呢?
這之後,便是萬安公主劉瑤遣來了兩個宮女,給白姬送了一份簡單卻也貴重的見面禮,等到晚飯時分,蔡瑕夫人也讓身邊的一個侍女送來了禮物,她們兩個都沒有親自前來,起碼從白姬目前來看,李氏和賈氏對她的確是保持敵意,而蔡瑕和劉瑤似乎還看不透,只有袁氏從頭到尾也沒見到人,連指派個侍女過來送禮也沒有。
大約是前線戰事再起,董卓吩咐下人前來通報白姬一聲:今日他要與眾將商議要事,故而不能回內苑。白姬聽了反而挺開心的,她雖然處事淡漠,但依然是有其好惡的,譬如其本性就是逍遙與天地之間,如今為了信守承諾而留在董卓身邊,住在這內苑之中,已經讓她覺得很不自在了,更何況董卓這些天來,每日每夜的將她抱到床上供其淫樂,她也並不喜歡被董卓當做一個洩慾的工具。
於是,清露和葵鶯等人難得見到白姬在用晚膳的時候露出了一張稚氣未脫,眼含笑意的臉,用過晚膳之後,她更是提議讓清露帶她出去走走。
雖然是時已初夏,但太陽落山以後,失去了暖暖的日光,微風掠過,依然會讓身著單薄衣裳的人感覺微涼。白姬雖然並沒有感到有任何涼意,但架不住清露的要求,還是在薄紗的衣裙之外。罩上了一件絲綿的外衫。
夜光中的畢圭苑,與白日的金碧輝煌相比,顯得靜謐冷清得多,但董卓性好奢逸,在內苑之中,每隔五十步便修砌了一個燃放艷色燈燭照明的石龕。於是。讓人看到在一盞青幽幽的燈火之中。苑中華麗的雕飾與稀奇的草木交相呼應,相得益彰。雖然是靜謐祥和,卻也貴氣逼人,恍若仙境。
此時。一個白色衣裙的少女,秀髮翩飛,貌若天仙。輕踩著優雅的蓮步,更為這優美的景致添加了一絲仙氣,讓人更以為這是到了天宮了。
這就是在出來散步的白姬。清露帶了兩個小侍女,不遠不近的跟著,她們都有些沉醉了,前面那個少女彷彿與這絕美的環境融為了一體,如詩如畫。
只是,白姬的行為卻時常破壞了這樣的完美畫面……每當她看到附近有著各色罕有的植物時,她便蹲下身子來。用自備的小鏟子將植物弄了出來,隨即放入了她手上提著的竹筐之中。也不讓侍女們來幫忙。
這讓清露等人看了,哭笑不得:白姬夫人這是出來散步賞景,還是出來採藥的?
白姬就這麼一路走,一路挖,慢慢的來到了一處波光粼粼的水池邊上。這是畢圭苑內苑的一個池子,由數道用白玉鋪成的水渠匯聚而成。
「水池啊……不知道裡面有哪種魚類。」
白姬看了看,自言自語道,若是有錦鯉的話,她便可以去撈幾條上來,錦鯉身上的絕大部分器官都是可以用作藥材的。她現在難得進入了這麼一個半天然的巨大寶庫之中,自然應該多採集一些材料,為今後煉製各類有用的藥物打好基礎。
就在白姬打算想辦法撈幾條魚看看的時候,傳來了一陣幽怨的泣涕之聲……白姬順著著聲音走了過去,卻是在池邊的一塊大理石旁看到了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女子。她身著翠色的裙衫,長髮簡單的梳了一個髮髻,頭上的朱釵也很是樸素,她跪伏在那塊大理石邊,嗚嗚咽咽的啜泣著,在這還有些陰冷的夜色之下,顯得說不盡的淒慘。
清露看清了那個女子以後,輕聲對白姬說道:
「那是相國大人的妾室之一,袁隗大人的女兒,袁氏,袁夫人。」
白姬聽了,皺了皺柳眉:袁隗?就是那袁氏兄弟的長輩?記得那個老者頗有清名,是袁氏一族中的賢才,只可惜雖然才華橫溢,但性格比較怯懦,那一日被董卓一嚇唬,就連原本要反對董卓廢帝的話都不敢說出口來。
是了,袁隗本就是個有些膽怯的文人,董卓因為其族中侄兒袁紹、袁術、袁遺等人起兵聲討自己,將這一腔的怒火發洩到了袁隗身上,結果就是……袁隗一家前不久在長安被闔門斬殺,董卓不理智的行為不僅沒能震懾住義軍,反而逼得袁紹、袁術等人發誓與董卓不共戴天。而這個袁夫人,原來還是袁隗的女兒,雖然她因為嫁給了董卓為妾,而沒有被株連,算是大難不死,但卻終日以淚洗面。難怪前一日在婚宴之上,白姬就注意到了,這個女子情緒很是低落,眼圈裡總是含著淚水。
說起來,這個袁氏和之前的董筱幽有一點是共同的,都是滿門被抄斬了的孤女,白姬於是生出了過去瞧瞧的想法。
她讓清露等人留在原地,隨即走到了袁氏的身後:
「你是袁姐姐吧?深夜在這裡哭泣,莫非是思念家中的親人了?」
白姬輕柔的問道。
聽到身後傳來人聲,袁氏飛快的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匆匆的轉過頭來,一臉驚惶的看著來人:
「妾身……妾身只是方才不小心被絆倒了腳才哭泣,絕非思念親人而哀傷。」
白姬聽了這話,細細的看向她的腳,她的裙擺十分乾淨,腳上也絲毫沒有絆倒的痕跡,根本就沒有被絆倒過:
「袁姐姐,你要是難過的話,大可以繼續哭,我可以保證,這事我絕不給相國大人或者別的夫人提起。」
白姬的話一說完,袁氏嘴角抽抽,很快又淚如雨下。
「難過嗎?人在難過的時候,多哭幾場,會好得多……雖然是無濟於事的哀傷,卻也能宣洩人的感情,對健康也有裨益。」
白姬淡淡的說著,看向袁氏的目光裡,竟是多了幾分同情。
袁氏拿出絹絲的手巾,擦了擦淚水,依舊在低低的抽泣著,她嗓音沙啞的說道:
「……其實,我是想尋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