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茲與鮑韜領著五千人馬一路疾馳,到了四更天的末尾時,終於通過了鴻溝,來到了中牟。然而,整座城池卻一片死寂,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座無人的空城一般。這種陰森寒冷的感覺,令衛茲和鮑韜不由得的心裡一陣狐疑。
衛茲叫來了與任峻、楊原一同歸順曹操的中某人張奮:
「中牟令楊原可是確定已經歸順了孟德?此際他可在城中?」
張奮點了點頭,肯定的答道:
「楊大人言出即行,絕非朝秦暮楚之徒,此次響應義軍,雖然是在下與他提議,但楊大人早已下定了決心,此時中牟定是已經大開城門,迎接義軍進入呢。」
衛茲對張奮和楊原並不很熟悉,只是任峻為人仗義豪爽,是個值得交心的人,想來這張奮和楊原既然與任峻關係深厚,那應該也不會有問題。但衛茲生性謹慎,他還是先命令百餘名先登靠攏城門,以確定中牟是否大開城門,又或者裡面會不會有董卓軍。
先登死士們逐一靠攏了城門——這一帶的屍體早已被徐榮命人打掃過了,因此除了無人把守之外,並沒有令這些先登發現任何情況,只是他們對城門沒有駐軍感到訝異。這群先登死士中的其中一人,生得牛高馬大,偏巧一雙眼睛顯得有幾分機靈,他警覺的對眾人說道:
「城門處沒有發現一個守軍,這本來就於情不合,而且我看此地凶險,只怕是中牟早就被董賊的人馬給屠滅一空了,千萬不可讓衛大人帶兵進城,否則只怕落入敵軍圈套!」
他旁邊的死士們聽了之後,都拔出武器,隨時準備作戰,同時問道:
「典大哥,那該如何是好?衛大人見城門大開,肯定已經準備率軍入城了。」
那名被稱為「典大哥」的大漢是張邈起兵之時招募的義士,名典韋,曾經為了替人復仇而殺人過市,追他的人有數百個,但卻無人敢近身,足見其勇猛。此時歸別部司馬趙寵統管,他力大無窮,整座營中沒有一個人單打獨鬥是他的對手,甚至他單手就能揮舞得動轅門豎立的又長又大的牙門旗,所以他身邊的兵卒,沒有一個人不服他的。
典韋說道:「即刻放出訊號,通知趙司馬,讓衛大人趕緊率軍回過頭去,與後軍會合,此地不可久留。」
「好!」
於是,先登放出訊號,別部司馬趙寵見了,連忙神色緊張起來,他趕緊對衛茲說道:
「大人,城中有變,不可入城!」
「什麼?」
衛茲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張奮,張奮此時一臉的狐疑:
「不可能,楊大人絕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定是有所誤會!」
衛茲看張奮的神色肅然,並不像是在說謊,但既然先登已經放出訊號,萬事小心為重,還是先退出滎陽為好:
「號令全軍,立刻調轉方向,往回撤!」
衛茲的命令剛剛說出口,一排傳令官還沒來得及邁開腿,就聽見「咻咻」的聲音,一排排密集的箭雨如同雨點一般的往衛茲、鮑韜的軍陣射來。轉瞬間的功夫,許多士兵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被射中要害,當場倒地而亡。
緊接著,金鼓之聲大作,中牟城中、四面的密林殺出了如潮水一般的軍馬來。
衛茲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有想到,趕了這麼多天的路程,還是晚了一步,竟然會有董卓軍突然殺到了中牟。
中牟城中的兵馬是高雅的一千餘人,在城外伏擊衛茲的則是張遼所部的一千人,另外,徐榮還給他們各自留下了五百名射手,在數陣密集箭雨的突然襲擊下,衛茲、鮑韜的部隊損失慘重,隊伍星散,片刻之間已經潰不成軍,又因為此時還是夜裡,月色朦朧,四周都是密林,身後則是汴渠,疲累不堪的兗州軍自相踩踏,頃刻間便死傷無數。
衛茲和鮑韜在慌亂之中,連忙指揮他們身邊的兵馬擺出陣勢,與來襲的敵軍交戰,但此時已經是兵敗如山倒,如何還能喊得動這些被嚇破了膽的兵士們?抵達中牟一帶的兗州軍損失慘重,各部都處於徹底崩潰的狀態,而之前到了中牟城門處的那百名先登,幾乎全部被高雅的人馬砍翻在地,只有典韋帶著少數的幾個人返回到了趙寵的身邊。
張遼的人馬已經殺到了眼前,衛茲驚慌失措,此時張奮已經被突然衝到了面前的一個董卓軍騎兵砍掉了腦袋。幸好衛茲身邊還有一支數百人的部隊慌而不亂,在如此混戰之下,竟然保持了良好的陣形,抵擋住了如同怒濤般猛烈的進攻,護住了衛茲的安危。可惜,其他的各部就不同了,絕大部分兵卒在見到身邊的戰友一個個慘死在董卓軍的強弩、刀斧之下以後,都嚇得雙腿發軟,連逃命都顧不上了,哪裡還能繼續與如狼似虎的強敵交手。
鮑韜帶領身邊的親隨數十騎在軍陣之中往來衝殺,希望能夠以此振奮士氣。張遼望見之後,一眼便認出此人一定是這支人馬的主將之一,於是調來百餘名弓弩手放出一陣弓箭。鮑韜帶著人馬殺得興起,此時雙眼通紅,四面八方全是敵軍,他根本無暇分心去應付遠處射來的箭矢,於是連人帶馬被這一陣弓箭射成了「刺蝟」,當場陣亡。可憐其人勇猛善戰,卻連二十都不到,就戰死在了滎陽。
衛茲眼見鮑韜及其親隨數十人轉瞬間就歿於陣中,他甚為懊惱:鮑將軍對孟德與他,可謂是推誠置腹,但沒想到行至滎陽,卻連其弟弟的性命都沒能保全,他如何還有臉回去見孟德這些老友?
一路護衛著衛茲且戰且走的這一個別部司馬見衛茲頹喪懊惱,連忙對他說道:
「衛大人,中牟遭遇強敵,已經超出了曹大人的預料,趕緊撤退,與後軍相遇方可逃得性命,否則,咱們要全軍覆沒了!」
衛茲咬緊牙齒,雙手緊握:「裨將軍鮑韜都已經捐軀了,我又如何能獨活?方今只能慷慨赴死,能多殺一個董賊的兵卒就多殺一個!」
那別部司馬連忙攔住打算躍馬衝入敵陣的衛茲,說道:
「衛大人何須自責?自古勝負乃是兵家常事,只為了一場敗仗就要殺身成仁,此為不智之舉。留得性命才是最要緊的,況且,曹大人他們還在鴻溝,我們要把前部失利的消息帶回去傳達給曹大人和鮑大人啊!」
衛茲見這個別部司馬統軍嚴整,又既有謀略和見識,處敗軍之際而不慌,於危難之時而不亂,是一個難得的將才,他問道:
「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別部司馬回答道:
「屬下姓于名禁,字文則,泰山巨平人。」
「你是鮑韜將軍的部下?」
「是!鮑韜將軍唯恐大人有失,特令屬下帶領本部人馬接應大人。只是不料……」
於禁說到這裡,哽咽了。
衛茲聽了,默默的垂下了眼淚:鮑韜這個年紀尚幼的小弟,仗著自己頗有武勇,沒有顧及自身的安危,反而還讓他自己的部下去保護別人……只是可惜,鮑韜自己卻死在了陣中。
「鮑韜小兄弟的恩情,子許來世定要償還!」
衛茲哭喊一聲,隨即立刻下令:
「於禁,我命你帶著人馬,護送本將退回鴻溝,與孟德等人回合。」
「屬下遵命!」
衛茲心中甚為感慨:他這條命是鮑韜拿自己的性命換來的,此時萬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辜負了鮑韜的恩義。他要撤回鴻溝,讓孟德改變計劃,滎陽一帶已經不能貿然進軍了。
這時,典韋帶著殘餘的數十人,保衛著司馬趙寵往後撤,典韋問道:
「大人,衛茲大人,還有各路的敗兵都往鴻溝撤去,咱們也撤回鴻溝,與曹大人、鮑大人他們會合嗎?」
趙寵早已被嚇得如同驚弓之鳥,他好不容易才在馬上鎮定了下來,聽到了典韋的話之後,立刻想到:若不是那個曹孟德向眾人提議奇襲滎陽的計策,他也不可能從安安全全的酸棗一路風餐露宿,跑到了這該死的滎陽來,而且才到汴渠中牟,就遇到了這麼猛烈的進攻,手下幾百個人如今被殺的殺,逃的逃,只剩下幾十號人了。因此,心中對衛茲、曹操等人極為不滿,他可不想把自己的這條命就這麼搭進去。
「走,咱們走別道!不要回鴻溝了。」
趙寵尖聲吼道,此時他可不再想聽從衛茲的吩咐了。
「可是……衛茲大人剛才已經下令,各路兵馬都得往回撤至鴻溝……」
典韋疑問道。
趙寵當下火冒三丈:「我是別部司馬,你們都聽我的!咱們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要是剛才的混戰再來一場,咱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跟我走,咱們回酸棗去見張大人!」
「回酸棗?」
典韋不解道:「大人,咱們可是都得聽從衛大人的調遣,如何能臨陣退縮、擅自撤回酸棗呢?」
趙寵恨恨的說道:「大膽!你不要忘了你還是本將的部下!」
典韋於是收聲,只是心中對趙寵極為不滿。
於是,趙寵帶著其殘餘的幾十人走了別道,繞過鴻溝往酸棗方向逃離。
等到衛茲等人越過汴水打算繼續撤退的時候,已經到了日中時分了,激烈的戰鬥從後半夜持續到了現在,前部的五千人幾乎全軍覆沒,衛茲心急如焚,他渾身都沾滿了敵人和友軍的鮮血,只想著能盡早見到曹操的後陣。
然而,前方射過來的一片亂箭卻徹底粉碎了衛茲的想法:原來早有董卓軍越過了汴渠,擋在了兗州軍前陣與後陣之間,徹底截斷了衛茲等人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