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翟,是穎川郡的郡治所在,距離陽城約有百餘里的路程,其間便是舞陽、昆陽、定陵等城,東漢時期,穎川郡所在的豫州可謂全國人口最多,最為富足的一州,穎川郡則是豫州最為富饒的一郡,孔胄此人正如鄭泰所言「好清談闊論」,空有報國之志,卻並沒有採取實際的行動。自從討伐董卓的檄文傳來以後,孔胄雖然遣使表示願意加入義軍,同時在陽翟城內大肆徵兵,穎川郡人口富足,很快的時間他便招募了一支三萬多人的軍隊,但卻遲遲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其長史荀靖勸說道:
「如今山東兵群起,張孟卓(張邈)等人屯兵酸棗,韓文節(韓馥)與袁紹等人駐兵黎陽,以觀雒陽之變化。董卓倒行逆施,火燒雒陽,發掘帝陵,天人共怒。大人何故遲疑?今當速發兵,與眾路義兵合流,共伐此惡貫滿盈之逆賊!」
孔胄聽了一會,深以為然,於是調集兵馬,自陽翟出發,原本他打算火速進兵,及早與南面的孫堅軍匯合,但穎川太守李旻諫言道:
「孫堅剛猛,又素有雄心,聽聞近日裡他殺荊州刺史王睿,又攻殺南陽太守張咨,盡納其眾,此人不可信任,與他合兵一路,只怕隨時為其所圖,不如暫緩行軍,但以書信與之。」
孔胄聽了李旻的話,對孫堅有了防範之心,他自己也暗地裡想:南陽太守張咨雖然與董卓甚為親厚,卻也只是被封為南陽太守,算不上是董卓的黨羽,沒想到竟然被孫堅斬首。自己與董卓不和,反而被董卓認命為豫州刺史這一要職,只怕孫堅這人會對自己起了殺心,最擔心的是孫堅殺了自己之後反而說自己是董賊那邊的人。
於是孔胄只是寫了書信給孫堅,讓他在南陽等待,結果孫堅勇猛衝動,果然不等與孔胄的豫州軍匯合便匆匆的殺入了司隸,在梁縣被董卓軍給擊敗。孔胄聽說了孫堅被打敗的消息以後,生怕遭眾路義軍怪責他不出力,於是連忙又帶著兵馬往南陽趕,到了二月初三的時候,他的豫州大軍正好走到東舞陽一帶的地界,聽說陽城一帶有董卓軍出現,孔胄立時便嚇得將大軍駐紮在了廣袤的密林之中。
穎川太守李旻和騎都尉張安等人處在後陣,剛進入東舞陽,還不知道孔胄已經命令大軍停歇了下來,等到前陣傳來就地安營的消息之後,兩人急得團團轉:竟然把部隊屯駐在密林之中!若是董卓軍動用火攻的話,則三、四萬人的大眾,不戰自潰!
李旻和張安命令他們本部飛鷹營的兵馬在臨近河水處紮營,隨即立刻帶著幾十騎一路直往孔胄的主營而去。
等到他們急匆匆的趕到中軍帳時,差點被氣得吐血:孔胄正同一群文人一起高談闊論,飲酒作樂,絲毫沒有行軍作戰的緊張。尤其是孔胄,他喝的滿面紅光,手上還死活不肯放開那盞酒杯,看到李旻和張安神色慌張的進賬時,反而有些怪責他們的神色。
李旻也顧不得別的,當下便拱手說道:
「大人,在密林之中紮營,倘若董賊動用火攻,則我軍必然不戰自潰!」
孔胄喝得有點多,頭有些發暈,這個時候李旻急躁而又尖利的嗓音令他感到很是刺耳,心裡也越來越不舒服,他惱怒的擺了擺手:
「退下!莫要攪亂了本大人的雅興!」
從他對待李旻等人的態度也可以看出,身為士族兼大文豪的孔胄,絲毫看不起武夫出身的人。此時他大醉酩酊,更是連平日裡的虛偽笑容都沒有了,他火氣上頭,便直衝著李旻怒喝起來。
李旻臉色微紅,劍眉擰緊,但他依然故請陳詞:
「大人!還請速速移營,莫要耽誤了……兵法有雲……」
孔胄大咧咧的打斷了他的話:
「兵法、兵法……什麼兵法!豈不知,死讀兵書不過是重蹈了趙括的覆轍!再說了,你……你不過一介武夫,敢說讀過些什麼書?本刺史看過的書冊,你能比嗎?」
李旻氣得一跺腳:「腐儒焉能共謀!」
說完,他不顧孔胄的咆哮和怒罵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張安見李旻碰了個硬釘子,走之前又觸怒了孔胄,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以後也跟著李旻走出了主營。
「但願今日咱們遇不到董卓軍!」
李旻抬頭看了看日漸西沉的天色,自言自語道。
然而,有的時候,越是不願意面對什麼,越是會來什麼。而實際上,孔胄軍疏於探查,儘管李旻和張安後來分派了出去一些斥候,卻已經為時已晚,直到此時,豫州軍尚未得知董卓軍早在二月初二便已經攻破了陽城,製造了「陽城慘案」。
是夜,月色通明,映照在東舞陽一帶的密林之間,光亮得猶如白晝一般。風聲鶴起,刮得密林之外的平原飛沙走石,呼呼作響。
早在下午的時分,西涼軍的巡哨便已經抵達了東舞陽,甚至心伊還帶了數名腳程較快的侍女扮作上山樵采的村姑細細的打探了一番,早已將孔胄大軍的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
徐榮冷冷一笑:鄭泰所言非虛,孔胄實在不是統帥之才,竟然將幾萬人的兵馬大部分都隱藏在了密林之中。莫非他以為躲在林子裡就遇不到董卓軍了?
徐榮當機立斷,如此大好時機,豈容放過?她命令各路兵馬與半夜對孔胄軍的營地展開猛攻,進攻之時,每人手持一束火把,四處放火!樊稠、高順、高雅等人一個個摩拳擦掌,以他們一萬七千的兵力對陣孔胄四萬豫州軍,雖然人數方面有很大的劣勢,但兵員的素質,戰鬥的經驗卻足矣彌補。此次進攻,可以說是驅狼入羊群。
是夜,西涼軍分數路行軍,將豫州軍所處的東舞陽團團包圍,隨著一聲號響,西涼軍暗弩齊發,將豫州軍的巡哨部隊盡數射殺,隨即便直殺入各個營屯之中,由於西涼軍行動迅速,許多豫州軍還在睡夢之中便被西涼軍一刀砍殺而死。
很快在外圍的幾個營寨便遭到盡數屠戮,隨即徐榮命令軍士們在營中縱火,火勢轉瞬間便如同巨龍翻身一般,將整座密林捲入了熊熊烈焰之中。孔胄軍果然大亂陣腳,絕大部分新兵早已失去了戰意,四處奪路而逃,還有大部分新兵慘死在了自己人的腳步踐踏之下。
大火蔓延得很快,從外圍的營寨被點火開始,不足半個時辰,孔胄所在的本陣營寨便也燃燒了起來。西涼軍甚至放出了大批被火焰灼燒的牛群衝擊著本身就並不堅硬的營門,這些牛群是陽城百姓們飼養的耕牛,陽城如今成了一座死城,除這一部分耕牛之外,其餘牛羊都被華雄作為戰利品帶回了雒陽。原本樊稠等人還不太明白為何徐榮堅持要留下著百餘頭牛,沒想到竟然能在此時見識到當年田單所使用過的「火牛計」!
在火牛陣的衝撞之下,脆弱的營門轟然倒塌,大批守在中軍營寨第一線的豫州軍被火牛踩踏而死,又或者是被火牛頭頂綁縛的尖刀刺殺,轅門一帶堆滿了人和動物的死屍。孔胄上半夜的時候喝高了,此時正躺在胡床之上休息,突然便有一群親兵衝了進來。
「大人,董卓軍殺了進來!」
「什麼!?」
孔胄被吵醒了之後,頓時感到渾身發冷:董賊的大軍這麼快就殺到了眼前?那怎麼可能,他的大營可是被數十座軍營所拱衛著,就算外圍的部隊全數崩潰,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能打到本陣來吧?
「大人,董卓軍順風放火,如今密林之中,四處都是火海,咱們趕快逃命吧!」
親兵們嘈雜的叫嚷著,孔胄此時方才察覺到事態的嚴重,已經是刻不容緩的地步了,他必須立刻逃命!
於是他隨著數十名親兵自中軍帳而出,此時整個營地已經燃燒了起來,火勢洶洶,烈焰沖天,大批的西涼軍衝入了營寨,正在與殘餘的豫州軍交戰,四周都是鮮血淋漓的殘肢和燃燒著的屍首,血腥味揮之不散。孔胄本就是一個文人,何時見識過如此一番煉獄一般的慘象?他慌了神,兩隻腳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只靠著周圍的兩個士兵將他架起,才勉強沒有倒在地上。
「趕快逃、趕快逃!」
孔胄驚恐失色的大嚷著,形勢已經徹底失控了,他哪裡顧得上什麼國家、漢室,此時他要保全的是他孔公緒的性命!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就在孔胄等數十人打算殺一條血路逃出的時候,數頭身上滿是烈焰,頭頂兩把尖刀的狂牛嘶叫著朝他們撞了過去……
此時身處後陣的李旻和張安也自顧不暇,雖然他們的營地沒有遭到火攻,但前方越來越多的西涼軍蜂擁而至,將他們所部不過兩千人徹底的包圍了起來。從戰事來看,李旻敏銳的察覺到:前方火勢猛烈,估計孔胄大人的部隊已經全數崩潰,只剩下他們了。是要殊死一搏還是跪地投降?李旻舉棋不定。
兩軍起初還是互相對射了一陣,很快李旻所部的箭矢便用得一乾而盡,由於行事匆忙,孔胄又疏於軍備,根本沒有足夠的箭矢留給他們。於是,西涼軍鼓聲大作,步騎並進,片刻之間就攻破了飛鷹營的大門,白刃戰一展開來,西涼軍戰鬥力之強悍便顯露了出來,往往一個西涼軍能砍殺好幾個豫州軍,殘餘的豫州軍節節敗退,倒下的人數越來越多。
「降者不殺!」
很快,西涼軍陣中便放出話來:「孔胄已死!降者不殺!」
李旻不服氣的看了看四周,他身中三槍,鮮血浸濕了衣甲。張安的兵馬也早已潰敗了下來,一身血污的張安斷了一條腿,由兩個親衛抬著,他們都不想投降,但能夠再戰的人數已經只有數百人了,再多交戰片刻,又回倒下不少,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李旻抹了抹臉上的血跡,問道:「如今咱們的飛鷹營還剩餘多少將士?」
「回太守大人,戰死的不多,但傷者甚眾,只有不足二成的人能再戰!」
李旻苦笑一聲,對方畢竟是董卓的人馬,不知道能不能看在他和張安二人曾經也是何進大將軍的下屬,而留下他們的性命呢?
「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西涼軍中的喊聲越來越大,外圍的大批還在交戰的豫州軍聽了之後,立刻丟下武器跪地投降。這仗根本打不成了,李旻和張安二人都心知肚明。
他們兩人下令所有人馬丟下武器:
「我等願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