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離就帶著心伊二人住在距離徐榮府邸不遠的客棧,司馬離心裡一直放心不下徐榮、不,應該是他師尊,所以當徐榮投奔董卓以後,他也來到了涼州。只是,他並沒有再去見過董卓,因為,無論怎麼說,師尊、不,榮姑娘都是在利用董卓來給榮夫人報仇……這對於司馬離而言,內心依舊是存在著愧疚的。
綺麗來到了客棧,便找到了司馬離和心伊,向他們說明了情況。
「榮姑娘找我要心伊過去?」
司馬離緊鎖眉頭,瞳孔中滿帶著憂慮的神色,徐榮有多恨心伊,他只需要回想起那一日,原本清麗脫俗的佳人瞬間變成了面目猙獰的修羅,那一幕,他便可以知道,如今擁有了他師尊意識的徐榮,一定不會放過心伊。
可是,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心伊呢?心伊是為了他才從公主那裡不辭而別,他本已把心伊送給了公主,如今,還要他又把心伊這麼隨便送人嗎?
綺麗看著司馬離的神色,她的表情也黯淡了下去。
「夫人……不,是榮小姐,這幾年來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不光是綺麗,就連阿初和任紅也早就發現了,但她們都明白,是什麼樣的仇恨和折磨把她們原本那善良可愛的榮夫人變成了如今這樣一個令她們時常會感到脊背生寒的人。只是,如此極端的變化,依然會令她們感到狐疑。
她們曾經擔心夫人會一蹶不振,或者失心瘋,又或者一死了之,但卻沒想到夫人會主動說要給王爺報仇。而且,如今的夫人還擁有一股超脫凡俗的氣質,這更令她們大為不解。雖然說,她們很高興,夫人並沒有發瘋或者自殺。
「司馬先生,還請你告訴我,究竟在夫人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綺麗認真的看著司馬離,她明白,夫人的變化,也只有那一夜,把夫人從昏迷不醒中救醒的司馬離最為清楚。這個疑問她們放了三年,終於還是由綺麗問了出來。
一向坦然的司馬離此際竟然不再敢直視著綺麗灼灼的目光,他的眼神有些迷離,嘴裡囁嚅著:「……這……該如何……解釋呢……」
解釋?
沒錯,三年來,司馬離早已在心中確認了一個事實:如今的榮姑娘,絕不是曾經那個活潑可愛的人,而是他那師尊!
那樣的淡漠,那樣的淡然,那樣的超凡氣質,那樣的容貌……不必說,完全就如同把徐榮整個人硬生生的改變成了師尊一樣,即使五官不同,但她只需要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能讓司馬離感到一股壓迫感,一股難以名狀的尊嚴和氣魄。
而那絕對不是原本的徐榮可以擁有的。而且,一個人的改變,即使再怎麼大,氣質是不可能瞬間大大改變的。
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正如徐榮親口所說,師尊留給他的藥瓶裡,盛放的確實是師尊的部分意識。
只是,師尊的意識如今和那個受盡苦難的女子合而為一,因此,變成了一個既能淡漠天地間的一切,卻又死咬著仇恨不放的矛盾人格。老實說,讓這樣的人隱瞞身份進入董卓帳下,只怕未必是蒼生的福祉。但,司馬離如何能拒絕呢?他天不怕地不怕,卻惟獨對自己那個怪異莫名的師尊感到難以名狀的恐懼。
綺麗唇角動了動,看著司馬離那麼糾結痛苦的神色,她心中泛起了一絲不忍。沒有這個人,如今她們的夫人還在那個軍帳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也許夫人的確已經變成了別的人,但,那也比永遠當一個人盡可夫的營妓來得好。
「司馬先生……算了吧,我…不想知道了。」
綺麗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說著,只是在她心底裡流了淚下來:這一切,大概是天數吧,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們無力更改,只能繼續跟隨著那樣的夫人,也許,真的有一天會有為王爺復仇的結局。
司馬離苦笑著,轉過頭看了看心伊,如今的心伊,嚴格說起來算是逃奴。只是她的賣身契是在她從公主那裡離開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的。以心伊那驚人的武藝,她要去哪兒也沒人可以阻攔她,如今還在司馬離身邊做一個丫鬟,純粹是她的一片忠心,司馬離怎麼能被佛這個純真女孩的心意,把她送去仇人的身邊呢?
心伊踏著盈盈碎步,走到了司馬離身後,她早已看出司馬離眼中的無奈和為難。
「主人,就讓奴婢去伺候榮姑娘吧。」
「心伊,你!」
司馬離驚愕的看著垂著頭的心伊,不明白為何她會如此說,榮姑娘對她的厭惡,是明明白白的,尤其是這三年裡,那人從來沒給心伊一次好臉色看過。怎麼會有人甘願以奴婢的身份去一個如此仇視著自己的人身邊呢?
司馬離有些微怒:為什麼師尊總是這樣?做任何事情從沒顧慮過自己的感受呢?即使如今師尊的意識停留在一個弱女子的身體中,卻依然那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他……他還真的沒辦法去駁斥她:師尊一向那麼淡漠,卻能被仇恨給蒙蔽,可想而知,那句軀體,那個徐榮姑娘有著多麼難以想像的怨恨。即使是作為旁人的他看來,會被仇恨沖昏頭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罷!
司馬離長歎一聲,轉向了綺麗,柔聲說道:「既如此,還是在下親自走一趟吧。」
三人回到了徐榮的府邸。
一身白色衣裙的徐榮顯得清純動人,猶如縹緲於雲端的仙女一般,如今的她,青絲如瀑,卻是姑娘家的打扮。當她看到司馬離和心伊步入大廳時,笑靨如花。
「離兒,你也來了?」
猶如銀鈴一般柔美的音色令人如飲醇醪,但司馬離卻面不改色。
「見過……師尊。」
司馬離對師尊的不滿在親眼見到這個美艷動人的面貌時,又從心底裡油然而生,那並非憎惡感,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情懷。
三年來,他從未在阿初、綺麗等人都在場的情況下叫徐榮為師尊,但今日,當他聽到師尊用「你也來了」這樣的話來說自己時,卻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是因為,他生氣了:那句話的意思好像是師尊用那高高在上的語氣對自己說——
「叫你把人帶來,你又何必親自過來?」
——這樣的話。
司馬離的慍怒不假於色,連帶著他的目光也有些逼人。
阿初等人聽到司馬離喚了她們夫人為「師尊」,臉上都有了一層訝異的神色,但也沒有人敢再開口說什麼。這個時候,哪怕司馬離道破她們的夫人早已成為了神仙或者魔鬼,她們也不會太驚奇。
因為,夫人的內在實在變化太大,人所共知。
徐榮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她依舊輕輕的笑著,明艷照人,任誰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人間怎會有這樣的絕色?
「離兒,你喊錯人了吧。」
銀鈴般的曼妙音色再度響起,司馬離再度斂緊了劍眉,他想再開口說什麼,或者怒斥師尊,可他開不了口。
「也罷,還是說正事吧。」
徐榮笑呵呵的說著,一手拉過了心伊,她那吹彈可破的玉膚碰觸到心伊的時候,心伊心底裡一抖:這柔嫩細滑的柔荑給她的感觸竟然如同虛幻一般。
司馬離心裡糾結:正事?何謂正事?難道你其實是披著徐榮皮的我那師尊,這樣的事情算不上正事嗎?
「離兒,你可是同意了將心伊借給我?」
「這——」
司馬離再次看了看心伊,老實說,心伊究竟是個什麼想法,他其實從未認真去探究過。只是認為她是個聽話的好姑娘、武學的奇才罷了。
「心伊……她與我之間並非主僕,在下不能……」
司馬離沒有說完,卻不經意的把眼神飄向了綺麗,不要讓她誤會了自己同心伊的關係,即使不是主僕,也可以說是朋友,是親人……但,絕對不是別的關係。但他隨即臉色一紅,為什麼他突然要去在意那個綺麗的心思?
心伊其實一直認真的注視著司馬離,當司馬離說出他們之間「並非主僕」的時候,她那一向很是冷靜的眸子裡第一次發出了亮麗的光彩。
但是——
卻在司馬離將那眼神飄向綺麗的時候,轉瞬間跌至了谷底,變成了黯淡的幽光。
「這樣呀……離兒,是捨不得心伊了?」
徐榮壞笑著,那嬌美的容顏竟略帶著嘲諷一般的神色,絲毫不給自己的徒兒留半分情面。
「並非如此!」
司馬離收回了看在綺麗身上的目光,正色對徐榮說道。
「她早已是自由人,一切當由心伊自己做主!」
司馬離說完以後,朝著心伊看了看,微微笑了一笑,他卻沒看到,心伊的神色已經變得比往日更加清冷。
「心伊,你可願意跟隨我?」
徐榮滿目笑意,柔若無骨的柔荑抓緊了心伊的手腕,讓心伊從失神落魄中清醒了過來。
「我、我願意……從此以後,伺候夫人。」
心伊說完,跪了下來,當著眾人驚訝的目光,給徐榮磕了三個頭,算是認了徐榮為主子。
「心伊,你……」
司馬離萬萬沒想到,心伊居然以如此誠意去給徐榮做丫鬟,她莫非真的認為徐榮會原諒她,不再記恨她?
「離兒!」
徐榮輕輕笑著,對司馬離微微一福:「榮兒我,可以向你保證,日後……一定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阿初和綺麗、任紅等人這才放下了心來,她們可是真的擔心夫人會害死心伊。如今得了夫人一個保證,總是要比夫人什麼都不說的好。
司馬離點了點頭……但是,他心底裡卻依然很是不安,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人?師尊竟然沒有說是心伊!這是什麼意思?
司馬離隨即又暗自罵了自己一聲,自己有些太疑神疑鬼了,如今的師尊不過只是一個弱女子,哪來那足以毀天滅地的神力,不然也不會這麼辛苦去籌劃報仇了。以心伊的本事,就是師尊想害她,也不容易,更何況,如今董卓馬上要動身了,師尊一定是很需要心伊這樣的人才幫她才對。
他走之前,除了多看了綺麗一眼,又在心底裡對心伊說著:咱們名為主僕,實如父女,在師尊那兒或許會吃點苦頭,但……一切要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