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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三回 玄菟徐榮 文 / Vanspiri

    漢中平五年,這一年,對於大漢朝廷而言,是如風中飄絮的一年。原本主力已經被劉奕、皇甫嵩等大將殲滅了太半的黃巾軍再次崛起,且大有烽火燎原之勢:二月,黃巾軍郭太所部由西河白波谷起兵,攻略太原郡、河東郡;四月,汝南黃巾軍由葛陂起事,攻沒縣城;十月,青州、徐州各地黃巾軍蜂起,劫掠郡縣;汝南郡的黃巾軍甚至將奉旨討逆的下軍校尉鮑鴻所部擊潰,一時之間,撼動了整個大漢王國。

    不僅是黃巾餘部狼煙不斷,六月,馬相等人在益州起事,聚眾數萬人;而巴郡本地的板楯蠻夷與黃巾軍呼應,再次為患;冀州刺史王芬則與南陽許攸、沛國周旌等人密謀廢除天子,雖然事敗,但原本由劉奕平定黃巾、攻殺和連等功績好不容易穩固下來的大漢局勢,在不到一年的時間以內便迅速急轉直下。

    十一月,西涼馬騰、韓遂等人以狄道人王國為主帥,聚眾圍攻陳倉。漢帝速掉皇甫嵩為左將軍,督率前將軍董卓進討王國。

    皇甫嵩雖然名義上節制董卓,但此時的前將軍董卓兵權在握,涼州軍只聽從他一個人的命令,對所為左將軍皇甫嵩的調遣視若無睹,這一點頗令皇甫嵩忌憚。兩人各率二萬軍力,分別屯駐在陳倉以南和以東的地界,雙方都並沒有立即發兵支援陳倉的守軍。

    此時,董卓一身戎裝,胡坐在中軍帳中,他的臉色很是難看:就在剛才,傳令的兵士帶來了皇甫嵩的信件,早前董卓已經給皇甫嵩寫了一封催促其進兵的書信:

    智者不後時,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滅,全滅之埶,在於此也。

    然而,他接到皇甫嵩給他的回信卻是:

    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以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餘。有餘者動於九天之上,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今陳倉雖小,城守固備,非九地之陷也。王國雖強,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埶也。夫埶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國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動觿,而取全勝之功,將何救焉!

    「哼,這個老狐狸!」

    董卓憤怒的將書信揉成了一團,丟到了地上,信中的言辭頗有責備的意思,董卓如何看不懂?哼,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道理豈是他皇甫嵩一人知曉的?董卓雖然論資歷,比不過老將皇甫嵩,但他本就是豪傑出身,且在涼州多年,馬騰這些人的實力究竟如何,他自問單這一點,皇甫嵩是絕對趕不上他的。

    為什麼皇甫嵩不願出戰?莫非是信不過他?董卓心中顧慮甚多,這些年來,他在涼州勢力穩固,只怕已經在京中樹立了不少的敵人。雖然目前大將軍何進和十常侍之間的爭鬥正如火如荼,天子不過是個被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睜眼瞎而已。何進和十常侍自然不會對他及其戒備,然而,卻也絕對容不得他在涼州迅速崛起,成為一股新興的勢力,他們是絕不願意再看到第三方的人來搶奪他們應有的利益的。

    為什麼迅速啟用皇甫嵩為帥來督率他?在目前的董卓看來,這本來就是一件頗令人玩味的事情,從常理來看,皇甫嵩德高望重,百戰百勝,的確是一員足矣威震天下的猛將。然而,他董卓也不是吃素的,為什麼放著汝南郡這些近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黃巾勢力不管,卻非要把皇甫嵩這樣的良將調遣到隴西來對付韓遂、馬騰、王國這些人?

    雖然說韓、馬等人這些年來起事不斷,但也是不停的吃敗仗,單論其勢力大小的話,遠不及中原各處的黃巾賊更危險。真要比喻起來,陳倉這邊的賊情就好比蒼蠅,蒼蠅雖然嗡嗡亂叫,卻傷不了人分毫;而汝南、徐州、益州等地的叛亂卻如毒蛇,那才可能傷及人的根本。那麼,將皇甫嵩調遣到涼州來,只怕別有所圖……董卓微微的瞇了瞇眼睛:朝廷,莫非想奪了他的兵權?

    坐在中軍帳下位的董卓麾下猛將郭多、李傕、張濟、樊稠、李蒙等人見主帥心情不好,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斂容靜坐,不敢多言惹來主將的憤怒,他們與董卓相處多年,對董卓是既敬重、又畏懼。敬重的是董卓為將的才能,以及對他們的提攜之恩,畏懼的原因則是因為董卓脾氣暴躁,動輒便辱罵下屬,甚至有時還會對他們拳腳加身。

    只有董卓的女婿牛輔,因其年輕機靈,又頗識臉色,他自然感受到了此時帳內的一股沉悶氣息,眼珠子轉了轉,輕輕往前拾起了那一團書信,平鋪起來看了看,隨即立馬拿給眾位將軍傳閱。

    牛輔看完信之後,朝著董卓恭敬的作了一揖,然後激動的說道:「兒恭喜岳丈!」

    董卓思緒繁瑣,正是悶悶不樂之際,突然聽到牛輔朝他道喜,心裡頓時納悶起來:「輔兒,你為何道喜?如今戰事連綿,而左將軍皇甫大人又不肯進兵,正是我部進退維谷之際,不知喜從何來?」

    牛輔一手拿起那一封皇甫嵩送來的書信,得意的揚了揚:「兒聽聞皇甫將軍素來以善戰著稱,今日觀其書信,原來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想那王國、韓遂、馬騰之輩,不過數萬烏合之眾,有什麼可畏懼的?還扯出什麼九天九地的說法來,不就是遮掩他畏懼戰敗的話嗎?今日有咱們西涼精兵兩萬,又有朝廷調集來的兩萬甲士,此時出擊,一戰便能決出勝負來,又何必一直拖下去?要知道,遲則生變!如今天下烽煙並起,不及早解決隴西的賊患,只怕到了明日,又鑽出來個什麼大帥出來謀逆。這皇甫將軍,真是個膽小怯儒之輩!岳丈,兒認為,以您的才幹,遇到這樣的主帥,到時一定是岳丈能全據功勞,讓那皇甫嵩當一輩子的縮頭烏龜去好了。」

    牛輔的話顯然沒有觸及到朝廷的心思,自然顯得淺顯粗鄙,但他並非是個膚淺之輩。董卓在擔憂的事情,他也猜到了十之六七,不過目前他只是想博岳丈一笑,況且,他能想到的,岳丈早就想到了,這個時候賣弄聰明只會是反效果,會惹得他那脾氣暴躁的岳丈發起怒來。而他這一番淺顯卻又解氣的論調,卻完全能讓岳丈在緊要關頭放鬆一些。

    董卓本來想厲聲叱責牛輔這一番稚嫩的話語,但看到牛輔手裡輕蔑的揮舞著皇甫嵩的書信,這個詼諧的舉止讓他心底頗為爽快,他今年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人到了這個地步,向來是喜歡聽人的奉承之言的,那樣起碼會耳順。至於形勢如何危急,如果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的話,那還是不要再在他耳邊提的好。

    由此來看,這個女婿倒的確是個很會觀人臉色行事的人才,董卓哈哈一笑:「你這小子,就愛說這些話來逗老子開心!」

    牛輔撓了撓頭,一臉憨厚的嘿嘿直笑,他這個動作讓董卓又是大笑了起來。整個中軍帳裡的氣氛頓時歡快了起來,其餘將領也跟著他們笑著,倒是比剛才的沉悶要好得多了。從這一點來看,這個牛輔也是個善於製造氣氛和鼓舞士氣的能人。

    「報!」

    傳令的兵士慌慌張張的奔入了中軍帳中,他神色極為慌亂,引得眾人立刻收起了笑意,一個個又繃緊了臉部神經:如此急報,莫非是戰事有變?

    「什麼事情?」

    董卓也警惕了起來,他全神貫注,已經有些發福的身子微微前傾。

    「軍營外有幾個黑布覆面之人求見將軍!」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感覺失望:原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誰曾想到會是這等事情。求見?大概是將軍的某個熟人吧。

    董卓也整個人放鬆了起來,臉上及其不滿起來:「什麼人?可曾通報姓名?」語氣也高了幾分,很有要發作的意思。

    那傳令兵士生怕被前將軍責罰,連忙回道:「未曾通報姓名,但他稱手中有司馬離的書信,特來拜會將軍的!」

    「司馬離!」

    董卓眼神中露出了及其驚詫的神色來:司馬離,那可是在他曾經走投無路、生死一線之際,救下他性命的恩人;更是與他一同馳騁草原,狩獵煮酒的摯友;況且此人形跡詭秘,極有膽略,又如仙人一般青春常駐。如今,竟然會有人拿著司馬離給他的書信前來拜會自己,莫非,是司馬離給自己物色了極其特殊的人才來?

    「速速有請!」

    董卓此時已經站起了身子來,足可見他有多麼激動。老實說,他如今正是進退為難的時候,如果能有高人前來指點幾句,一定能使他受益匪淺。帳內的將士們面面相覷:早就聽主帥說起司馬離此人來,莫非這次還真的是來了隱士高人?

    「這……」

    那傳令的兵士臉上露出難色來,「那位蒙面之人說,將軍先看完這一封信來,再決定是否要見他。」

    「信?趕快拿來!」

    董卓粗暴的喝令著,那兵士連忙手足無措的把書信戰戰兢兢的遞了過去。董卓一手接過書信,信中主要說的便是他這位朋友頗有才學,卻因為火災的緣故,容顏盡毀,四處碰壁。董卓任用人才,絕不看起相貌出身,這一點世所不及。這位朋友便打算來拜會董卓,如果董卓看得起的話,便啟用之,若看不上,大可拒之不見。只是,此人因為面陋而自卑,不肯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臉容來,希望董卓能理解云云。

    董卓看完信件之後,激動不已:這還真是雪中送炭!他正愁的是沒人替他出謀劃策,面容醜陋不肯見人又如何?他需要的又不是一張臉面,他軍帳裡有些將士因為受創,也會覆面不肯見人,他完全理解!

    「快,趕快有請那位先生!」

    那兵士連忙應聲,急匆匆的跑出了營帳。

    董卓洋洋自得的朝著眾將笑道:「眾位,咱們日後能不能坐擁富貴,就要看這位先生的了!」其實,董卓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畢竟他雖然對司馬離有感激、有信任,有欣賞……但是,僅憑一封書信,尚未見其人的才學如何,他當然不敢確定。不過,就憑他對司馬離的這一層信任關係來看,他也認定司馬離一定不會給他引薦一些世俗之輩。

    帳中的眾將自然也是知曉這一層意思的,只是李傕等人撇了撇嘴,還是很不以為然。他們跟隨將軍多年,浴血奮戰,如今不過是一個還沒見面的人,將軍就歡喜成這個樣子,他當然心底不忿了。

    很快,一個身材短小,渾身黑布遮蓋,完全看不出容貌和身材如何的怪異之人便隨著引路的兵士步入了中軍帳。

    原本還有很多人打算完全無視這個所謂的「高人」,不過在此人進入營帳以後,幾乎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去注視他:這樣的裝束,實在是太過於醒目了。

    就連董卓原本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怪異到這樣的地步,難怪兵士會替他送信了——被這怪異的打扮給嚇得!

    董卓畢竟是董卓,他豈會是去在意外貌這樣因素的人,更何況他正是用人之際,眼下他收起了驚詫的神色,而是一臉誠意的起身,頂著張笑臉迎了過去:「先生終於來了!先生請上座,在下翹首以盼啊!」他身居前將軍這樣的高位而自稱在下,算是給足了司馬離和這個覆面怪人的面子。

    「不知先生如何稱呼?哪裡的人氏?」

    董卓殷切的詢問著。

    「在下玄菟徐榮。」

    覆面人淡淡的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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