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上,由於徐姜的身份,她很是知趣的先一步告退了。如今,只有董筱幽、阿初、碧落還有張安四人。
「夫人,」張安首先開了口,「前線傳來消息,王爺已經在西蓋馬一帶設伏,成功射殺了鮮卑首領和連。如今鮮卑人的部眾已經潰散,王爺打算乘勝追擊。」
董筱幽聽了這話,臉上的緊張氣氛消退了:「如此,真是天祐我朝,天祐王爺。」她欣喜的說道,不過心底裡卻閃過一絲不安:和連都死了,想必鮮卑人的聯盟必然會瓦解,王爺應該班師回來了,何苦還繼續追擊下去呢?人家說窮寇莫追,萬一對方拚死反擊怎麼辦?她此刻已經變得只擔心王爺個人的生命安全了.
「王爺有口諭傳給夫人,」張安有些不太開心的說道,「王爺吩咐,夫人和公孫姨娘遇刺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還說夫人若是有什麼想法,大可……」張安很不想看到的就是女子插手政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很不贊同自家主子的吩咐,但他是個忠心之人,此刻他也只有老老實實的說出,「夫人大可按自己的方式去做,但是萬事以夫人的安全為重。」
董筱幽聽了這話,心底一暖:王爺能如此信任自己,如此關心自己,這不得不說是她的幸運。劉奕和王玄那樣的男子不同,他真的有為自己著想,也能尊重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只把她當一個花瓶。
「好,王爺果然英明。」董筱幽微微一笑,「張將軍,還請你給我說一說,你認為刺客會和哪幾家士族有關?」
張安眉毛都快要擰成疙瘩了,他最反感的就是婦人干政,眼下卻是完完全全的夫人要干政,而且還是王爺點了頭的。眼下他是極不情願回答董筱幽的提問,卻不得不回答:「夫人,根據末將的調查,這些刺客不僅是訓練有素,而且器械精良,沒有龐大的財力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考慮到路途方面的問題,大概……很有可能是遼陽城中的士族陰養的死士。」說到這裡,他有些顧忌的看了看董筱幽。
董筱幽輕輕一笑:「你不必有所顧忌的,這裡只有本夫人,阿初和碧落兩人都是信得過的,你且直說了。」
「是,」張安低下頭,「城中有那個財力豢養百名死士以上的家族,只有王家、田家、嚴家這三家擁有如此財力。」
董筱幽聽到王家這個詞,免不了皺了皺眉頭:王家有沒有那個可能呢?如今王家內府是萬年公主理事,王玄又已經子承父業,開始了販馬和鹽鐵方面的經營,不論怎麼看,王家都是最支持王爺的家族,想必不會是王家做的。她好歹在王家住了近一年,王家應該並沒有暗地裡訓練什麼死士。不過,她並不敢確定,畢竟她當初也不過只是王家的一個妾室罷了,有些東西不是她那個身份能知道的。
只是,單單考慮到王爺和公主得兄妹情深,王家也應該排除嫌疑才對。那麼,只有田家和嚴家兩個家族了……董筱幽微微笑了,有目標總比沒有目標好吧。
張安接下來詳細的給董筱幽分析了嚴家和田家的情況:嚴家是幽州地方世代相傳的豪門,不僅擁有大量的良田,也有許多城外的府院,甚至掌控著不少的兵器鋪子,加上這些年中原地區大批難民的湧入,如今的嚴家最起碼能夠組織近萬人的私兵,是不可小覷的家族。而田家則在鍛制兵器方面,是幽州地方官府的官商,霸佔了大批的鐵礦,也有數千人的私兵,動彈不得。
除了王家以外,田家和嚴家有著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這些年來一直抱成團的互相接濟。以致於哪怕最近的幾年裡,王家在三家中家世地位最高,卻絲毫不敢同田家和嚴家有任何過節。而且,在商業方面,這兩家也佔據了整個玄菟郡近六成以上的商號,即使因為中原地區的戰亂有所損失,但也沒有傷及他們根本。
聽了張安的分析,董筱幽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家族勢力,哪怕她有王爺撐腰,也不敢動嚴家和田家分毫。而且,眼下她還不能輕易的去行動,若是激怒了這兩家,趁著王爺不在的時候作起亂來,隨時可以引發幾萬人規模的動亂……董筱幽可是讀過三國演義的,她明白那個時候很多地區的豪強是有可能直接殺掉地方官員起事的。更何況,這兩年來四方動盪不平,地處偏遠的玄菟郡還真的並不如表面上的那麼安寧。
董筱幽感到自己的頭很痛:這些事情,本來不應該是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去擔憂的。但現在王爺又不在,她不想動腦筋,只怕日後還會被人謀算,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吧。
張安又說道:「夫人,末將以為,夫人剛遇到刺殺一事,然後便去拜訪這些豪族。只怕會令他們生疑,如此一來……城中的局勢就更加危險了。」張安能不擔心嘛,城中留守的所有人馬合在一起沒有超過五千人,若是這些手裡動輒有近萬人私兵的大家族起事,他還真沒辦法穩住局面。
董筱幽把玩著手中的一塊玉,輕輕的說道:「張將軍,不必如此緊張。清者自清,若是他們胸懷坦蕩的話,自然不會生出什麼疑慮來。再說,我不過是一介女流,若是連我都能讓他們緊張的話,那這些人還真的是其罪當誅。」
「這……」張安沒料到榮夫人會拋出清者自清的說法來,他沉吟了一會,終於把他最擔慮的事情說了出來,「若是,若是士族真的有不臣之心,那咱們城中不過數千人的兵力,只怕敵不過對方有數萬人啊。」
董筱幽聽了這話,終於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張安的眼神:他的眼神告訴董筱幽,他的確只擔心如果發生兵變,那麼將無法鎮壓。那麼,遼陽城只怕會讓王爺後方起火,進退維谷。董筱幽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給王爺分憂,那麼她自然不可能去幫倒忙。
她低垂下頭來,認真的想了想,三國裡這樣的事情到底該如何處理呢?難道她只能就此罷手,老老實實的等到王爺回來以後再看王爺如何收拾這些家族?她想要幫助自己的夫君,夫妻攜手共渡難關。既然王爺在遙遠的西蓋馬戰場與頑強的鮮卑人交戰,那她就應該振作起來,在遼陽城裡為王爺、也為他們夫妻二人掃清這些暗中潛伏著的敵人。
「張將軍不必擔憂,本夫人自有分寸,絕不會激怒這些士族,但也絕不會讓某些人以為咱們將軍府上的人好欺負。」
張安依然有所顧慮,他的眼神充滿了不贊成和擔憂:「夫人……」
董筱幽小手一揮:「好了,張將軍不必再多言了,明日,本夫人只帶著本府的護衛,不需要張將軍派出任何人手接應,還請張將軍先下去休息吧。」她三番四次的感受到張安看著她的蔑視,便知道張安對女子有很深的成見,道不同不相為謀。
張安只能行了一禮,然後退出了大廳。
待張安退下以後,碧落說道:「夫人,就這麼前往士族府裡,會不會太過於危險了呀?」
「對哦,咱們還得先備好禮物呢,不然空手前往實在是太沒有禮儀了。」董筱幽打趣的說著。
「夫人!」碧落生了氣,「奴婢可沒有說笑。」
「安心吧,」董筱幽輕鬆的笑了笑,用手輕輕的搭在碧落的手上,「我才不會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呢,這些士族之人最看重的除了他們家族的利益之外,便是名聲。既然如張將軍所言,他們若真的有心造反,連整個遼陽城的部隊都無法和他們抗衡的話,那他們也不屑於挾持我了。因為我明日只會帶著咱們府上的家丁前往,說明我並沒有過多的懷疑他們,那他們自然不敢對我輕舉妄動了。否則,全天下人都會嗤笑他們,連我這麼一個婦人都害怕,那他們也不是士族了。」
碧落聽得連連點頭,但她依然很是關心自家夫人的安危:「可是,這樣的事情本來應該由王爺來做……夫人你畢竟是女子,自古女子主內,而男子……」她又想翻著老黃歷來說服董筱幽了,其實碧落最擔心的是,如果夫人明天親自前往的話,那麼就意味著夫人將徹底站在那些不服王爺的人的對立面去,今後會有更多的明槍暗箭對準夫人。這是碧落最不願意見到的,她就算武功蓋世,也不可能保證手無縛雞之力的夫人永遠不受任何威脅。
阿初也點了點頭:「夫人,王爺其實最關心的是你的安全,奴婢也認為,夫人還是應該留在府裡。一切等王爺回來之後再做商議。如今王爺已經射殺了和連,想必過不了多久便可以回遼陽城了,夫人實在不必如此急於一時。」說著,阿初很是真切的看向董筱幽,「夫人,只有保護好夫人的安全,才是王爺最安心的。」
董筱幽微笑著點了點頭,這兩個丫鬟都是真心實意的為她考慮,可是,她不能總是擋在別人的身後,任由其他人為她遮風避雨。無論是她和劉奕,還是碧落、阿初等人,她都視他們為自己的親人,感情方面甚至超過了徐府的人。也因此,董筱幽明白,她早就和王爺是繫在一起的了,她不能一切都聽憑別人作主。
「你們放心,」董筱幽說道,「王爺和我,早就是一體同心,榮辱共渡的了。我不能事事都只交給王爺來做,咱們受了刺客的襲擊,這些士族沒有一家有所表示,本身也是很可疑的。機不可失,我也不是特地要去問責於他們,但是……」董筱幽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起來,「也要讓這些士族們明白,咱們可不是任他們拿捏的柿子。」
王家有公主在,董筱幽可以暫時跳過。「田家和嚴家,根據張將軍所言,這兩家的家業都和武器方面牢不可分,襲擊我們的那些刺客們手中拿的武器可都是做工精良的,即使從武器上查不出來到底和這兩家有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從遇襲之後到現在,這麼兩天的時間裡,嚴家和田家沒有任何表示,難道他們就不懂什麼是避嫌嗎?」董筱幽微微瞇著雙眼,別有深意的說著,其實她心底裡很是清楚:那是因為這兩個家族並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如果此刻是王爺在城裡的話,那兩個家族一定會有所表示,至少表面上要洗清他們的嫌疑吧?
碧落和阿初並沒有堅決反對下去,於是便說定了,明日晌午以後出府。
翌日,董筱幽還在同徐姜一起用早膳的時候,便有丫鬟跑來報信的:「府外來了不少人,看上去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他們說著有東西要交給夫人,白管家已經去了府門了,特地叫奴婢來給夫人匯報一聲。」
董筱幽驚訝得從榻上站了起來:士族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