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游擊將軍佟國浩帶著自己的親兵,護送著六輛馬車離開了錦州驛館,而車裡坐的正是他的二夫人和義女佟曉月等人。李謙沒有隨行,而是暫留祖父李國翰的軍中。
臨行前一天傍晚,李謙特意跑過來見了佟曉月一面,並塞給她一個包裹。見佟曉月露出好奇的神色,李謙便附耳低聲道:「都是一些小東西,你拿著送人或打賞下人吧。不過,裡面的檀花首飾盒是送給你的,裡面是我替你選的幾樣首飾,還放了幾張小面額的銀票……」
「那個,表哥,聽說你和父親一樣,都升職了。難道還有獎金麼?」此時的佟曉月在心情雀躍之下,又犯起了小迷糊,搞得某人對「獎金」二字十分費解。
「什麼是獎金?你回家後自然要走親訪友,怕你太過樸素了會讓人看輕的……」李謙十分不捨地注視著佟曉月,一字一句極為用心地解釋著他的種種用意和關心。
佟曉月開始不自在起來,於是便挪了挪身子,盡量有距離地平視李謙:「多謝表哥厚愛。那個,你有沒有送二姐和大哥禮物。如果只送了給我,我是不敢獨自收下這些東西的。」
「放心吧!給芸妹和世躍兄的東西,我早已送到二舅母手裡了。現在是國喪期間,不能明媒議婚,祖父已答應我了,待三年一過,就把你我的親事訂下來。」李謙很想給面前的小丫頭吃一顆定心丸,卻沒想到他的一番話讓某人的一張笑臉瞬間變成了晴轉多雲。
「那個,表哥,二姐的病也許過兩年就痊癒了。你我也許最後還是表兄妹——」佟曉月想極力打消某人的不良念頭。可是,她的話卻激起了某人的頑固和執著。
「不論將來芸妹身體如何,你都是李家的媳婦。你要是心裡敢存著別的念想,看我怎麼收拾你!」李謙說著竟暴怒起來,兩道寒冷射向佟曉月,突然手臂一攬,把眼前的人緊緊摟在懷中。
佟曉月心裡暗自納悶兒:「向來冷靜寡言的李謙怎會如此反常?難道他聽了什麼傳言?可是,又是些什麼傳言呢?難道是——」,忽然濟度的影子出現在佟曉月的腦海中,「深具蠱惑仔潛質的小王爺,不會是造謠專家吧?難道是他在背後搗鬼,對佟國浩或李謙說了什麼?」
「嗚,表哥,痛!」佟曉月感覺自己被李謙摟得快要窒息了,十三週歲的李謙pk再過兩個月才九週歲的佟曉月,力量之懸殊不難想像。
「你是我的,再過三年,我就能要你了!」李謙的鐵臂慢慢鬆弛下來,氣息卻依然不穩。佟曉月用一種萬分無辜的眼神望著李謙:「表哥,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昨天,舅舅把我叫過去,他說求了鄭親王府裡的大夫給芸妹看病,還說芸妹將來一定會健健康康的嫁給我,所以你就不用作為平妻嫁到李家去了。我不甘心!在別人眼裡,我和芸妹是青梅竹馬,我也曾一度認為自己是非常喜歡她的,但自從遇到了你,我就知道其實自己最喜歡的人不是那個別人眼裡的青梅竹馬,而是你這個又頑皮又迷糊的禍頭子……」
看著李謙的情緒起起伏伏,佟曉月忽然有了「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的深刻感受,心中頓時升起一份歉意來:「表哥,三年後會是什麼樣子,誰能說得清楚呢?也許那個時候你不喜歡我了呢?也許等不到三年我就病死了呢?不要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我還等著你跟隨姑母過年來佟府拜年呢。記得一定要帶紅包來喲!不然,休想讓我白見你一面!」
佟曉月就勢雙手插腰,挑起濃眉,瞪圓杏眼,鼓著桃腮,擺出一副賴皮樣子,萬分可笑地把某人氣樂了。李謙用手點著這個專會插科打諢的淘氣包兒,寵溺道:「真是個小財迷!」
說起來佟曉月這一天真是財運滾滾。李謙剛走不久,佟二夫人便喜笑顏開地把佟曉月單獨叫到房中,屏退了左右,親手把一個繡著梅花的淡藍包裹放到佟曉月手中,微翹嘴角笑瞇瞇地解釋著:「這是濟度小王爺托你義父捎給你的東西,你義父叮囑我不要聲張,悄悄地送到你手裡。聽你義父的意思,小王爺對你十分中意。看來,我們佟家又會有一個女兒嫁到王府了。你大姐淑芬兒幾年前嫁給了豫親王作了庶福晉,如果你再嫁給濟度小王爺作了側福晉,那麼我佟家這一脈將是何等的榮耀?聽說小王爺為了表達誠意,還會派鄭親王府的大夫來給你二姐淑芸治固疾,如果芸兒能健健康康的嫁給謙兒,我的一塊心病也就去了……」
佟曉月聽了心裡一急,忙反駁道:「二娘,小王爺是小孩子脾氣,他的話怎麼能算數呢?況且都說侯門深似海,王府哪有人們想像的那麼好?三五年後,也許一切都變化了。小王爺亂說的話可千萬別傳出去,免得到時候失了佟家的臉面,女兒就沒臉見人了。」
「好孩子,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這些話你義父在私下裡叮囑過我,我自然不會樂昏了頭。將來怎樣,咱們到時候再說,可是如果能把你二姐的病治好,我還是舉雙手贊成的。不過你放心,對外咱們就說你義父立功得了鄭親王的臉,所以才求得鄭親王府的大夫。」
見佟二夫人如此行事,佟曉月才漸漸放下心來。等回到自己的房裡,屏退了眾人,先打開濟度送過來的包裹,發現裡面放了一本養馬的書和一本食療藥膳方面的書,以及一些日常藥物,特別是跌打損傷的藥備了不少。此外,還單獨用一個香色包袱皮兒裹了一件滿族女子穿的旗袍。顏色是銀紅色,樣子很漂亮,繡著暗花,仔細端詳,竟是石榴花。
佟二夫人為什麼如此肯定佟曉月將來會作側福晉,看來包裹裡的衣服她早就看過了。福晉的衣服是大紅,可繡牡丹;側福晉的衣服是銀紅,可繡石榴;庶福晉的衣服是桃紅,可繡海棠;格格的衣服是粉紅,可繡玫瑰。王府裡女人的穿著可是一點兒都不馬虎。
再看李謙送的東西,大都是一些小工藝品和一些新鮮有趣的小東西,打開包裹中那個醒目的檀花首飾盒,看到裡面放了一副檀花手串,一副翠玉手鐲,一個銀步遙,一副瑪瑙耳環,幾朵三色珠花,兩根銀絲頭繩。在盒子的夾層裡還藏了四張五十銀面值的錢票。
佟曉月把錢票藏在身上,又把那套很顯眼的旗裝用包袱皮兒裹好,打成死結。然後把冬兒叫了進來,指著包好的旗裝道:「這套衣服很珍貴,這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打開。」
冬兒聽了忙屈膝發誓道:「小姐放心,我會看好這件衣服的。」說罷,小心翼翼地接過包袱好的那件旗裝,另找了一個包袱皮,又包了一層,然後悄悄放到出行的衣箱中。
見冬兒放好了衣服,佟曉月又指著李謙包袱裡的小東西和那個檀花首飾盒道:「你把這個包裹拿給二夫人,就說是表少爺送過來的,任憑夫人處理。」
冬兒聽了,接過李謙的包裹出去了。佟曉月忙把濟度送的藥材和書籍包好,等著冬兒。過了大約一刻鐘左右,冬兒提著包裹回來了。她笑迎迎地把包裹放到佟曉月面前,回道:「二夫人看了包裹裡面的東西,笑著說表少爺送給三小姐的東西和送二小姐的一模一樣,讓小姐安心留用,還讓奴婢捎話,說表少爺一向細心周到,讓小姐不要弗了親戚們的好意。」
佟曉月聽了才放下心來,忙打開首飾盒,從中取了一個翠玉手鐲,遞到冬兒面前:「冬兒,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頭,不僅賦有教導小丫頭的職責,平時還要為本小姐勞心費神,這個翠玉手鐲本是一副,這一個我就先賞了你。等回到府中,另一個再賞給秋菊……」
冬兒從前不過是佟家莊頭兒的一個小丫頭,這一次有幸和自己的娘親一起服侍主子,本來就萬分開心,後來分到佟曉月身邊竟平步青雲做了大丫頭,心中的得意自不必說。沒想到自己的主子這樣倚重自己,把首飾盒中珍貴的手鐲賞給自己,小丫頭激動得竟有些失語了。
其實,佟曉月這幾天表面上嘻嘻哈哈,可是暗中卻在細細觀察。她知道佟二夫人把佟媽媽留在身邊,讓冬兒過來服侍自己的用意,不過是有個耳報神,能隨時掌握自己的情況罷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佟曉月不肯收錦華作自己丫頭的原因,楊媽媽留在自己身邊,佟二夫人肯定不希望錦華和楊媽媽共事一個主子,所以佟曉月一推辭,佟二夫人就滿意地把錦華留下了。
從佟曉月的角度看,她應該極力把錦華留在自己身邊,但是她從看到錦華第一眼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女孩子。錦華不像冬兒,雖然她比冬兒有才有貌有見識,但她不及冬兒那率直、純厚的性子,錦華讓人有些看不透,這樣的女孩子放到自己身邊,沒準就是一個隱患。
所以儘管冬兒可能是佟二夫人的耳報神,又有那麼一個有些油滑的娘親,但佟曉月還是認為冬兒有可能成為自己的膀臂,她的潑辣和直爽,有時候能幫自己擋掉不必要的麻煩。她的純厚和驕傲的性子,一旦收為己用,一定會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下屬……
冬兒不敢伸手去接那翠玉手鐲,佟曉月輕輕拉起她的手,把手鐲套在了冬兒淡黃的手腕上,看起來極為養眼。冬兒的樣子不十分漂亮,最多只算得上清秀,但女孩子天性喜愛飾品。看到手腕上的鐲子,冬兒忙深深一拜道:「謝三小姐賞,奴婢定會盡心盡力,不讓小姐勞神。」
佟曉月拉著冬兒道:「你是我從外面帶回來的,到了佟府碰到那些捧高踩低的人,不必去理會,你的性子有些急躁,眼中更揉不得沙子,雖然為人很是率真,但反而容易吃虧……」
聽到主子居然和自己推心置腹,冬兒更是激動道:「奴婢知道小姐是為奴婢好,以後奴婢會小心謹慎的,但是如果有人敢欺負主子,奴婢自然要擋在前面,夫人說過,忠心最重要。」
「好丫頭,你一心為主,我這個主子自然不會虧待你。」佟曉月說著看了看濟度送過來的包裹,道:「這些東西是老爺送我的,裡面的藥材和兩本書你替我收好。另外,檀花盒的首飾你也替我收好。過年走親訪友時,也許還能用到。表少爺送來的新鮮玩意,你代我選兩樣兒送給香葉和春草吧,她們初來乍到的,對她們一定要和氣些。」佟曉月又交待了一番,便早早睡下了,而冬兒不假人手地忙到深夜,才為第二天出行打點好了一切。
這一次從錦州回盛京,已和出關時大不相同了。佟曉月沒有和佟二夫人共乘一輛馬車,而是帶著冬兒單獨乘坐一輛馬車,而楊媽媽帶著妞妞和孫媽媽、周媽媽共乘一輛馬車。佟二夫人帶著佟媽媽和錦華共乘一輛馬車,春鶯、秋燕、香葉、春草共乘一輛馬車。最後兩輛馬車裝的是包袱和箱籠。一路快馬加鞭,趕了兩天的路,中途在一個小鎮子裡歇了一晚。這一天在關城門之前,終於趕到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