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我與高侍衛進城打探消息,發現城內集結的明軍不少。聽那客棧裡喝酒的食客議論,吳三桂已在短期內彙集了數萬人馬,重兵把守寧遠城,卻對百姓秋毫無犯,所以,城中的生意反倒比附近的幾個小鎮還要興隆些。其實,寧遠城南臨大海,北傍群山,東西道路窄狹,既是軍事要塞,也是關外貿易的必經之路。如今買了一個小宅子,雖說沒有考慮那麼長遠,但進了寧遠,要出城到關外去卻也需要暫時落腳。因為坐鎮寧遠的吳三桂明令:『關外門備御宜周,著再行嚴飭』。要想出城還需找合適的機會,如果巴巴地在客棧里長住,勢必會被外人懷疑,我們在城裡轉了一圈,正好遇到一處城郊偏僻地方的小宅子出售,看守宅子的管事說他家的主子前些天匆匆去了關內,臨走時交待他找機會把宅子脫手,我看著還不錯,高侍衛也是極贊同的,他的意思是:如果能很快出城最好,否則就只能謀定而後動了……」
白竣說了很多,白馨還有耐心聽下去,可我卻有些坐不住了。一想到自己不久的將來有可能會小命不保,就忙起身一禮道:「白公子,能不能不去寧遠城?聽說那努爾哈赤攻寧遠重傷不治,皇太極攻寧遠大敗而回,這些新仇舊恨韃子們不會忘記,就是關內的李自成民亂也時刻威脅著大明江山,如今,孫承宗、袁崇煥已死,洪承疇、祖大壽已降,放眼望去,除了吳三桂,還有誰能勤王救駕?一旦京城危機,吳三桂哪還顧得了寧遠?城破之日,必有一番血戰,聽說那紅衣大炮可不長眼睛,到時候能不能保住性命還兩說呢?您這樣做無異於火中取栗,太危險了。公子為何不學那韃子,繞道而行?難道去關外就只有這一條路麼?」
一時激動,我自顧說得痛快,也忘了自己是古人了,採取了現代社會習慣了的「言論自由」,就差沒把「就此作別」的話說出來了。等我說完了,房間內一時靜下來,我低著頭偷眼一瞥,才發現白竣沉著臉,正一言不發地盯著我,那雙清冷的眸子探究地在我臉上掃來掃去,此時此刻,我的腦袋「轟」的一聲,發現自己現在就有可能小命不保了。連忙換上一副笑臉,笑瞇瞇地看著牆角某處說道:「那個,剛才我魔障了,說了什麼也不知道……」
白竣上前一步,冷冷地用手指著我問:「你是何人?雖然,當初救下你時是出於偶然,但你小小年紀就能殺死狼、獵取熊前掌、逃過迷香,本就讓我頗感意外,沒想到今晚你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試問一個鄉野的丫頭怎會有這樣的見識?怕是朝堂上的許多大臣都沒你看得清楚吧?遇到你,究竟是福還是禍?今後,倒讓我不知該如何待你了……」
開始,白竣還一臉探究,幾分驚訝和疑惑地質問我,可是話說到最後,反倒像是在自言自語了。而我的心卻在發抖,不知白竣能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以前一樣又當作是一場意外。千萬不要把我當妖怪處理掉了,我來到古代才半年,還想把前世的命補回來呢!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耳邊傳來白馨的聲音:「哥哥,秀兒這個人奇怪的地方多著呢。她生在鄉野農家,卻喜歡讀書;明明識字不多,卻能看出我寫的簪花小楷。而且,她講的故事連張媽媽也愛聽,你不在這幾日,多虧了她說書解悶兒。我好可憐,每天要靠教她認字來換故事聽呢!剛才她的那番話我聽不太懂,但也知道寧遠危險,難道不能繞道而行麼?」
我聽了有人為我說好話,忙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用眼神向白馨表示謝意。同時,感受到白竣正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默默注視著我。一時之間,我尷尬得竟不知如何收場了。
也許是白竣感受到了我的不自在,頓時也不自在起來。他輕咳了一聲,對白馨耐心地解釋道:「楊姑娘說得不錯,但目前看來,從寧遠出城最快,如果繞道而行,不僅浪費時間,而且一樣也不安全。如今關內戰亂迭起,聽說大明皇帝急得連御案都砸了,哪有安全可言?」
好吧,我承認是自己想得不周全。可是,我又不是武松,怎麼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小女子我前世一直奉行「敵進我退,敵退我追」的行為準則,萬事以生命安全為第一要務,哪會輕易相信「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之類的話呢!
我再次低下頭來,只瞅著腳前那一小塊地方,雙手下意識地狠絞著帕子,決定從今以後學啞女,特別是在白竣出現時,盡量躲避,免得自己一時情緒失控,胡言亂語。正當我想著這一次要不要大人有大量時,白竣又說話了:「楊姑娘,如果你想識字,我也可以教你。你喜歡什麼書,只管說出名字,我會想辦法幫你找的,這次出遠門,我也隨身帶了不少書呢!」
我聽了怔了怔,按下心中的喜悅,裝出一臉不信的樣子,直愣愣地對上白竣的目光,心中頓時一跳,這個人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什麼時候又換上了一副溫柔眼神?一定是我瞧錯了,我用帕子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當我努力把自己的「縫眼」變成「葡萄眼」時,發現白竣溫柔的眼神中似乎又多了幾分寵溺和嗔怪,一時之間,讓我竟不知如何面對。
我想也沒想,就舉起拿著帕子的右手,捂著頭說了聲「好痛」,嚇得身旁的白馨忙扶住我問「怎麼了」,不遠處的白竣則焦急地大聲吩咐張婆子:「告訴外面的小全子,快去請大夫。」
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剛才不過是想著怎麼躲過那道讓人心亂的目光,誰知臨場發揮不當,結果反而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請來大夫,知道我是裝的,這可糗大了。
我一聽要叫大夫來,急忙直起身子道:「不要請大夫,我沒事,真的沒事!」白竣聽了走過來,仔仔細細地把我打量一遍,最後目光又落到我的頭上,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道:「沒事怎麼會頭痛?為什麼不讓叫大夫來?」
這可怎麼辦?我把目光投向了白馨,請求她再伸援手。白馨想了想白了我一眼道:「哥哥,既然秀兒說好了,那就先不要請大夫吧。如果她再叫頭痛,看她怎麼辦?你風塵僕僕的回來,還沒梳洗呢。還是先讓小全子服侍你沐浴更衣吧,我讓張媽媽找店小二擺晚飯。」
白竣的目光又落到我的臉上,想是要發現哪裡有不妥當的地方,憂心忡忡地瞧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那我先回房間去,過一會兒就擺飯吧!」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的腦海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看來此去寧遠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如果找到合適的機會,一定要盡快離開寧遠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