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起來,大家都默默地做著自己手頭上的事兒,少了許多往日的輕鬆和玩笑。早飯後,小全子得了主子的吩咐匆匆外出去找大夫。而白竣則留下來陪著妹子說話兒,不過是些上路前妥貼的囑咐,白馨默默地聽著,也不做聲。
小春和小秋兩個丫頭開始打點路上的行裝,張婆子也去了隔壁收拾東西。看樣子,白竣不打算再在店裡逗留,想是等到大夫來了,給白馨看了病後就帶著眾人離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小全子帶著一位大夫回來了。隔著床幔,大夫號了號脈,然後去了外間屋子。也不知和白竣是怎樣交待的,白竣並未讓小廝去藥店抓藥,而是請來店掌櫃,結算了這幾日的費用。然後,就催促著下人們備好馬車、搬箱籠,帶著僕人和幾名鏢師離開了客棧。
這一次,依然準備了四輛馬車。頭一輛馬車是為白竣準備的,可他並沒有乘坐,而是帶著小廝和侍衛騎著馬走在前面。我和白馨乘坐的第二輛馬車,緩緩地跟在第一輛空車後面,第三輛馬車滿載著箱籠和行李包裹緊隨其後。小春、小秋和張婆子乘坐的第四輛馬車走在最後面,也不知白竣為何這樣安排。六名鏢師兩邊護送著,保衛工作比先前可是強多了。
想是經歷了盜寶擄人等事件,白竣不僅加強了警戒的力度,而且也加快了行程的步伐。
每日早飯後白竣就急著催大家上路,到了傍晚又專找當地的大客棧留宿,平時更加小心謹慎,好再沒發生什麼事兒,這樣走走停停地又過了幾日,終於來到了冀州和遼沈的邊界地帶。
鏢師們不肯再走,為首的老鏢頭上前抱拳拱手,對白竣道:「白公子,前面就是山海關了。過了山海關就到了遼東地界,您要去的寧遠城也就不遠了。不過聽說那一帶,大明的軍隊正與韃子開戰,很多百姓早已流入中原一帶,我們曾有言在先,就在此處作別吧!」
整個車隊就此停了下來,坐在車裡,也聽道白竣在和鏢師們交涉。許是見日頭西垂,白竣一再懇求,最後老鏢頭答應最後一晚為白氏兄妹保鏢,第二日清晨便回鏢局。於是,白竣就近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車馬及跟著的人,然後就帶著小廝和侍衛親自找掌櫃打聽山海關和寧遠一帶的戰事去了。晚飯依舊擺到客房外間,但這一次白竣沒有過來用餐。小春、小秋站在一旁侍候著白馨用飯,張婆子則去隔壁張羅白竣晚上的茶點。
我坐在一旁小心地陪著白馨,飯菜很豐盛,但我和她都沒什麼胃口。所以,一頓飯沒吃多少,就很快撤了下去。快到山海關了,此時的山海關是在吳三桂的手裡,還是已經破城了?此去寧遠,能不能順利到達?如果恭順王真是歷史上的孔有德,那麼離明朝的滅亡也不遠了!
我的腦袋裡快速回放著曾經所瞭解的歷史事件,「書到用時方恨少」,看來現在惡補已經來不及了。「既然未卜先知做不了,那麼就隨波逐流吧,反正天塌了還有高個的人撐著呢」,一想到這兒,我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等到白竣在客棧前廳吃了飯回來,把打聽到的消息細細地講給白馨聽時,我居然能夠笑瞇瞇地坐在一旁聽他說的那些見聞了。
「聽說松錦之戰,明軍大敗,洪承疇、祖大壽等明朝守將先後被俘降清。清軍又連破數城,寧遠成了明朝在關外僅存的一座孤城。清軍曾一度帶領軍隊佔領了寧遠,但近日卻又被鎮守三海關的遼東總兵吳三桂奪了回來。沒想到,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表姨一家去向不明,這可如何是好?如今世道紛亂,流民四起,冀州周邊也不太平,聽說時有打家劫舍、搶擄偷盜的情形……」白竣皺著眉頭說了許多,屋子裡的人聽得很仔細,每個人的臉上都彷彿上了一層霜,我也頓覺前路茫茫。
經歷了上次的擄人事件後,白馨比以往安靜多了,一張小臉上常常帶著幾分若有所思的神情,連身邊服侍的下人們也都行事小心、走路、說話都盡量悄聲,怕一不小心打擾了自家的小主子。從前活潑開朗的人突然變了個樣,我還真有些不太習慣,白竣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妹子的變化,本以為等到了親戚家,一切都會好起來,卻沒想到前方戰事瞬息萬變。
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踏實。第二天早飯後,鏢局裡的人起身告辭時,被白竣又留了下來。也不曉得他們最後是怎樣說的,總之,老鏢頭讓兩個鏢師繼續留守,而他則帶著其餘四個鏢師回城裡的鏢局了。我們也暫時留在客棧打探前方的消息。沒想到這一等,竟等了一個多月。在此期間,白竣又幾次遣人找來大夫看我的傷勢和換藥,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白竣帶著大家留守客棧,本希望前方的戰事能有所轉機,沒想到卻等來了一個意外的壞消息。黃河決堤沖毀村落,李自成開倉賑饑,頗得民心。流民在李自成的帶領下殺死了陝西總督,還打敗了前來圍剿的陝西巡撫,陝西潼關陷入危機。一旦潼關被攻破了,勢必會危機到陝西全省。陝南的農民軍本就不好對付,白竣本以為大明的軍隊會把他們圍剿乾淨,沒想到竟越發成了氣候。
如今,白竣兄妹的父母和家業都在陝西,如果陝西全省落到了農民軍的手裡,那麼,白家豈不危險了。自從得了陝西民亂的新動向,連時常陷入自己情緒中的白馨也坐不住了。一次,在白竣過來探望時,白馨慌亂起身竟打碎了放在桌邊的茶碗,「哥哥,我們離家有兩個多月了,表姨還沒見到我們,會不會很著急?難道就這樣待在客棧裡?爹和娘怎麼辦?他們一定也需要表姨一家的幫忙,如今家鄉這麼亂,他們豈不是十分危險?」
白竣聽了妹妹的話,竟無言以對,只能再派人去打探山海關的消息和寧遠一帶的戰事。聽說寧遠一帶依舊在打仗,而周邊的流民卻越聚越多,一時之間人滿為患。一次,我女扮男裝,隨著張婆子等人去街上店舖採買胭脂水粉和絲線,發現街邊插草賣身的孩子竟跪了一大溜兒。
漸漸地,天氣已進入了隆冬季節,白竣終於下定了決心:先過山海關再繼續找人。就這樣,我們又開始了長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