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砂嚇的一哆嗦,二奶奶還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
轉眼卻發現那茶盞摔到了一旁,連自己衣裳的邊都沒沾上,心中卻放了心,奶奶還是善心人,不過是立威罷了,並不是想傷人!
「哎喲!」似乎有人被濺到了,卻一個男聲。[.]
「誰!」文竹嚇了一跳。
卻見張志義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掛著一慣的溫潤,卻少了那份笑容,看起來格外嚴肅,進了門,他便衝著文竹一拱手,「嫂嫂,是我囑咐不讓錫砂告訴你的,段二哥他……」
「他怎麼了?!」文竹已經沒有想跟張志義寒暄的意思,而是站起身來,直愣愣的看著他,眼中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擔憂與害怕。
看著文竹緊張的樣子,張志義的心也揪的緊緊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方緩緩說道,「你去莊子的前幾日,我便收到了邊關告急,段二叔此次前來便是增援。北戎偃旗息鼓了數載,如今一舉進犯,竟是不同往日,半個月便已經佔了兩座城……」
半個月?文竹心中算著日子,也就是說,段明熙剛上任便打起來了!
怎麼這樣巧?文竹只覺得蹊蹺,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她輕歎了口氣,「怪不得我們去莊子的時候,就見到那拖家帶口出來逃難的,竟是佔了兩座城!」
「西安府離邊關還有些路程,此處還算安全,嫂嫂不必擔心!」
文竹一下跌坐在炕上。輕輕搖著頭,「怎能不擔心?戰事一起,百姓的日子艱難,災民會越來越多。不止是前線,連城裡都不會太平!」
轉而又抬起頭來,愣愣的看著張志義。眼中流露出幾分渴望,「那二爺他?」
最關心的還是那個人,不用立功不用封爵,只盼著他平平安安,早日歸來。
「他?」張志義說著竟轉過頭去,不敢看文竹的眼睛。「在你出城的前一日,他就跟著段二叔帶了一隊人馬繞到了敵人的後方……」
「什麼?」深入敵後!想著趙大娘口中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北戎蠻兵。[~]文竹只覺得心下一跳。
張志義復又歎了口氣,「昨日剛得的信兒,雖是將敵人的糧草燒了個乾淨,卻被人發覺,將隊伍衝散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這個女子太過聰明,許多事情是瞞不住的,何況這消息恐怕過不幾日也會傳出來。
聽到這兒,文竹卻是多了一分鎮定,「你是說,我二叔父和二爺一起失蹤了?」
張志義點點頭,「探馬回報確是如此!只是燒了敵軍的糧草,倒是走了一步好棋,原先北戎還想著再打一陣子。但如今似乎也願意和談!」
頓了頓,又道,「若是平安回來,恐怕此次的戰功不小!」
文竹苦笑,人都不知道在哪裡,要戰功又有什麼用。她站起身來,對著張志義恭敬的施了一禮。
「嫂嫂這是做什麼?」張志義有幾分惶恐。
「妾身謝過張叔叔,不管如何,能知道這些消息,妾身已經安心,只盼著二爺能早日回來!」
張志義也苦笑,「嫂嫂折殺我了,是我不好,當日不該讓錫砂欺瞞,害得嫂嫂擔心!」
文竹一如既往的平靜,臉上的笑容淡淡的。
張志義只覺得這個女子心思深的很,雖然剛剛有一時的失措,但不過轉眼就恢復了平靜。
此時已然看不出悲喜,他不由得就想起了薛英華,只要自己一句話,便能把她的心思摸的透透的,還是這樣的女子可愛,不用費心思去猜。
奉命將張志義送出了門,錫砂又心裡忐忑的回到了院子裡,卻找不到水蓮,剛剛二奶奶發了這樣大的火,又知道了自己欺瞞之事,還不知道怎麼受罰呢!
對於段明熙的失蹤,他卻並沒有在意,二爺的武功是從小兒練的,自個兒不過學了個皮毛都敢上前線殺敵,何況是二爺!
一轉眼,就看到水蓮端了一個朱漆食盤,盤子裡放著一碗湯羹,衝自己使了個眼色,便進了屋子。(葉子·~)
進了屋子,就看到文竹坐在炕上發呆,手中拿著一件玄色的衣衫,卻是忘了縫。
「奶奶這是給二爺做夏裝呢?」水蓮說著將食盤放到了炕幾之上,一碗銀耳糯米羹放在食盤上,碗裡因著放了少許紅色的枸杞,看起來極有胃口。
「如今已是四月,五月天氣就熱的不行,也不知道二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文竹的語氣淡淡的,她將手中的衫子收好,做了半天也沒有縫幾針,倒不如不做。
「奶奶,二爺一定會吉人天向的,你且喝了這碗湯羹潤潤嗓子?」水蓮端了湯羹過來,雖然剛剛受了斥責,但水蓮似乎沒有往心裡去,她依然體貼的將湯羹推到了文竹的手邊,又接過那件沒做好的夏衫。
文竹抬眼看著水蓮,歎了口氣,「剛剛是我著急了,回頭你跟錫砂說,讓他別介意!」
「奶奶說什麼呢,我倆欺瞞您,本就是不對,何況,我自小服侍您,您的性子我還不知道?」水蓮眨著大眼睛,看著文竹,並不掩飾自己的擔憂,「只是奶奶這個樣子,雖然大家都知道您是擔心二爺,但府裡眾人看在眼裡,自然都會往壞處想的……」
「好,我吃!」文竹苦笑一下,接過了碗。
從知道這門親事開始,自己似乎就不怎麼盼望,對於自己來說,不過是從一個大宅子跳到另一個大宅子。
而這一路之上,他照顧有加,自從自己被擄走,便半步不願意離開自己身邊。
從什麼時候起,他就佔據了自己的心呢?文竹歎了口氣,想起他走前跟自己說的話。
「……嫁給我。你可後悔?」
她又怎麼會後悔?他為她跑到前線,脫離了那個大宅子,得到了自由,而他卻把自己逼到了險地。
或者。他就是為了她,才想著爭功,掙上一個爵位。好早日從家裡分出來!
都是因著她的任性,若是好好兒在京城呆著,至少是平平安安的!
事已至此,多想也沒有用!
他要是真的回不來,自己便為他守寡一生就是了!
若是無處容身,大不了,就去山上做尼姑!
不!
文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猛然想起那年在興化寺,那個大師的話來,「小施主入了空門,便保一生平安……」
她又想起那日求的一支籤文,「菩提花開有幾載?」
難道真的是命該如此?
「施主慧根已生。以後前途無量,只是……只是施主這字中多了一絲戾氣,若是這戾氣過重吞了慧根,便會前功盡棄!」本淨大師的話再次浮現在腦海。
她猛的丟了那白瓷的小勺,有些慌張的道,「水蓮,去拿紙筆,我要抄佛經!」
水蓮正將那衣衫收起,聽了這話嚇了一跳。但看著文竹有些失措的樣子,便應了聲「是」方去了。
若是奶奶抄些佛經,或者就不會瞎想了,這也是好事!
抄了半日的佛經,文竹的心定了許多,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前些日子。的確有過害二老爺的想法,且不止是如此,她還曾經想過,若是二老爺戰死殺場,或者,自己就不用出手了!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上天才懲罰自己麼?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著人叫了曹媽媽來。
「媽媽,有一事想問您,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文竹說著低下頭去。
曹媽媽早早的聽說了段明熙失蹤之事,還跟曹伯哭了一場。而後又聽說二奶奶為二爺抄寫經文,又聽水蓮說安排了要去廣仁寺燒香,對於這位二奶奶更是親近了幾分。
如今聽文竹這樣說,便點頭道,「奶奶只管問,我自然知無不言!」
「前些日子接到京城娘家的信,我二哥二嫂成親已有兩年,卻沒有半點動靜,二伯母很是著急,的說咱們西安城有一個『華神醫』醫術極了得,可是真的?」
曹媽媽沒有想到二奶奶會問這個,但眨了眨眼睛卻道,「的確是真的,據說以前做過御醫,那一年大老爺還帶夫人去看過,那華神醫診了脈便道,夫人生二爺的時候傷了身子,喝了好一陣子湯藥,後來夫人的確精神極好,可惜後來又有了的時候,那華神醫出去雲遊,便沒有趕得上,真真可憐……」
原來段明熙的親娘是這樣走的!
跟著曹媽媽歎息了半天,文竹又道,「只是也不知道是我那二嫂的緣故還是……」
曹媽媽道,「這個無妨,那華神醫男女都治得!」
「可是二叔父他?」文竹終於問出了心中所想,雖然不一定能知道真相,但她還是想問一問。
曹媽媽聽了便有些窘迫,但還是低低的道,「二老爺看沒看過華神醫的,我倒不知道了。不過我也是聽我們家老頭子說過一回,說那一回他跟錫砂去衙門辦事兒,結果路過華神醫的宅子時,正好看著二老爺從裡面出來,還是一個人,連個隨從都沒有,但去做什麼倒不清楚了……」
原來,他是去看過的,可惜,不知道什麼原因,竟是沒有治!
命中無子,或者說命中有子而不能相認,也是一件極為痛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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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一早,廣仁寺的大門剛剛被小沙彌打開,一輛馬車便緩緩進了院子。
「奶奶,醒醒,咱們到了!」水蘭的聲音響起,
文竹睜開紅紅的眼睛,昨晚抄佛經抄了半宿,今兒起的又格外早,在馬車裡晃晃,不小心便睡了過去。
下了馬車,一路行來,穿過兩個院子,這才到了女眷所在的觀音殿。
跪在半舊的蒲團之上,文竹手中拿著今天的第一柱燃香,睜了眼睛,低頭拜了三拜,方在心中默默的道,「菩薩在上,信女莊文竹,只願夫君早日平安歸來!自今日起,信女每日抄寫經文,多做善事!前世的仇怨就此放過,再不敢想報仇之事!」
將香柱插到了香爐之中,看著那香煙裊裊,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在興化寺的另一支籤文,「莫到荼蘼春事了!」
若是此時才醒悟,是不是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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