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隨著一股暖風,驅散了寒潮,將西安城裡的草木都吹的發了芽、開了花。
黑虎巷的小院子裡,也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眨眼段明熙走了有幾日,這一路行來足有一月的相處,這一走,讓文竹極不習慣。經歷了一開始的悵然若失,到後來的漸漸習慣,然處之,也費了好一番工夫。
如今每日文竹算算帳,做做針線,門戶緊閉,那賴五也不曾找上門,倒也過的自在。
這一日崔管事來報,已是買下了一個小莊子,就在西安城郊,請文竹過去一看。
文竹嫁妝豐厚,大半在陪嫁的東西和田地上,但這些都在京城,每年才結帳一回,再送到西安,不知是何年了。崔管事便早早的勸文竹在這邊買個莊子,一來有些進帳,二來,這糧食和四季瓜果便有了出處。
自到西安城,崔管事便托了中人,尋了幾處,方挑了這一處小莊子。
「奶奶,這莊子雖小些,但靠著河邊,地裡除了糧食、瓜菜,和一小片果林,還挖了魚塘,將那河水引過來。出產豐厚,奶奶想吃些什麼都有新鮮的,就是價格高些……」
文竹還沒說話,水蓮那邊就搭上了,眼裡隱約帶著幾分興奮,「這樣說來,若是奶奶想過去小住,也是使得的!」
崔管事笑道,「自然使得,那邊挨著河,到了夏天,極是涼快。奶奶在莊子裡住著,還能去西邊的大慈恩寺去上香,那裡有個大雁塔,上得塔頂。便能一覽這西安府的景致……」
這話說的文竹也頗有些動心,便應道,「既是如此。便買下,待過幾日天暖和了我便過去小住一陣子。」
自己掌權,凡事自己做主,沒有那些爭鬥之事,果然比在京中要舒服的多,連水蓮都覺得心情好了幾分。
待崔管事應了退下,青杏又進了門。
「奶奶。這西北的天氣不同京城,春天過了四月就沒了,得早些把夏衫做下才是!」如今這院裡的採買,除了糧食蔬菜,都是青杏在管著。
「那就早些做了。就按以往的規矩!」這些事情文竹懶得費腦子,青杏是個會過日子的,一文錢能掰成兩個花。
本來是個簡單的事兒,青杏卻犯了難,「奶奶,那您說,這衣裳是一人做一套呢還是做兩套呢?」
莊府上,一向是四季衣裳,每季外衣兩套;而段府卻是每季外衣一套。這倒不是段府苛刻下人。而是老太太一向儉省,主子們的衣裳也不過是一季兩套,下人再怎麼也不能越過去。
要想再做新衣裳,不管主子還是下人,都要自己掏銀子買料子做了。
文竹思量了一下,方道。「還是按段府規矩,外面的大衣裳,主子一人兩套,下人們一人一套。另外,再一人配一匹料子,喜歡什麼自己做去,也省得壞了規矩!」
這樣,既不會壞了規矩,又得了人心,二奶奶真是厲害,青杏在心裡讚了一句,方應了下去。
「等等,曹媽媽那裡,記得做兩套!」
青杏愣了愣,也多少明白,這個曹媽媽是個老人,伺候過二爺的娘親,自然是要抬一抬的。
誰知第二天曹媽媽就找了回來。
「奶奶這樣看得起老奴,是老奴的福份。可是老奴不過是個下人,自然跟眾人一樣,一季一套見人的衣裳!」曹媽媽說得認真,眼睛裡帶了幾分警惕。
這是怕被自己收買?文竹抬頭瞥了一眼,只見曹媽媽的腰桿挺的筆直,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只覺得好笑。
青杏早已不是那個毛燥嘴快的丫鬟,但也不是沉穩之人,「曹媽媽這話說的,就算您領了兩套衣裳,這院子裡也沒人敢說您,您在二爺和奶奶的心裡,就是長輩!」
這話說的討巧,若是曹媽媽一意孤行,便實在不識抬舉了。
可是曹媽媽穩穩的站在那,不為所動。
似乎一旦領了這衣裳,就成了文竹的人一般。
文竹輕輕擺手,「既然媽媽不要,那也就算了,不用強求!」
曹媽媽一臉正氣的退了下去,青杏也是一頭霧水,這位老媽媽,也太不把奶奶當回事了!
但看著文竹臉上的淡然,她卻沒有再開口。
回過頭來,文竹趁著妞妞兒上菜的時候,拉了她的小手說話,「你母親的針線是這院子裡最好的,我的衣裳如今也都出自她的手,你呢?除了學做點心、做菜,可還拿得出手?」
妞妞兒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兩顆大大的虎牙,「妞妞兒跟娘也學著做過衣裳,只是針線不好!」
「無妨,且給你個差事,莫要告訴別人!」
妞妞兒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認真的樣子,讓文竹笑了起來,「回頭去崔嫂子那領一匹衣料,給曹媽媽做身衣裳。她的眼睛不好,針線活更是不好了。衣裳也不多,這幾年二爺不在,她更是不捨得做衣裳。你做件好的給她,可好?」
妞妞兒使勁點頭,「嗯,妞妞兒一定做件好的給她!」
文竹又囑咐,「別說是我讓做的!」
幾日後,曹媽媽接過妞妞兒手裡的一件衣裳,眼裡含了淚,手工雖然還粗糙,但用的卻是料子。
妞妞兒擺弄著手指頭,「那個,是奶奶讓我給您做的,說您的衣裳少,嗯,她不讓我跟您說,但是我娘說過,不能騙人……曹媽媽,你別告訴奶奶,我告訴您了,成麼?」
曹媽媽捧著衣裳,哭笑不得。
三月下旬,春暖花開,文竹在後院的葡萄架旁種了些花草,便下了帖子請賈麗娘等人過來相聚。
賈麗娘等人如今都已嫁做人婦。上門自然不便,不如請她們過來,說話喫茶卻也方便。
到了三月二十二這日,文竹便早早的起身。又特意吩咐芽兒做了幾樣京城和江南的點心,梳裝打扮,略施粉黛。只等著幾人上門。
看著文竹的滿臉喜色,水蘭也跟著高興,「奶奶,今日不如打扮的艷麗些,也省得讓幾位奶奶替你擔心!」
是應該打扮的艷麗些,平日裡不是青色、玉色,就是月白。粉紫,頭上也常戴著玉簪,但今日若還這樣打扮,若是個多心的,不是覺得自己不夠鄭重。便是會替自己委屈。
「也好!」說著便將那石榴花玉簪子摘了下來,見妞妞兒端了洗臉水進來,又吩咐道,「去外院看看,若是哪位奶奶到了,就直接迎進來,不用帶到花廳!」
妞妞兒笑盈盈的應了,兩個小髻上紮著的南珠串閃著瑩潤的光芒,這是文竹找了由子賞給曹媽媽的。只不過是一把南珠,被曹媽媽穿成了珠串,給妞妞兒戴。
誰知幾人的馬車還沒有到,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就在文竹把一枝珊瑚鳳簪插進髮髻之時,水蓮急急忙忙跑了進來,「奶奶。薛小姐來了!」
文竹眉頭一皺,「二爺不在家,她來做什麼?」
水蓮搖搖頭,「正跟曹媽媽在前院說話呢,您看?」
輕輕歎氣,文竹只覺得頭大,但想想自己是主人,也不能太過小氣,便道,「走,咱們看看去,若是她願意,一同入席也就是了!」
雖然不知道那幾人與薛大小姐是否相識,但都是正房奶奶,自然不會不幫著自個兒。
出了屋子,只覺得春光明媚,文竹深深吸了口氣,不想讓這突然的事情擾了自己的心情,待覺得空氣清新,頭腦清醒,這才抬腳衝前院走去。
剛走到月洞門處,就聽得曹媽媽為難的聲音,「……薛姑娘,不是媽媽不幫你,如今二爺不在,這家裡就是奶奶做主,有什麼事情,您自去問她就是,奶奶不是那不講情理的人,若是二爺願意,奶奶自不會攔著!」
文竹心中歎氣,自己這一番工夫總算沒白費,曹媽媽總算說了句公道話,看樣子,也不想替薛英華辦事。
本來也是,這家好好兒的,段明熙也沒有什麼想法,自己待下人也寬厚,幹嘛非揪著幼時之事不放?再說,若真是兩情相悅,那幹嘛不早早兒定下親事?
按說那時也是大夫人上門提的親,換成文淑是陶氏一人之事。而後段明熙也是對自己有情,這才求了賜婚。
很可能的就是,這位薛大小姐不過是一廂情願廂罷了!
文竹擔心的是,若段明熙不忍她的癡情,娶進來做小,倒不是不可能。
可這事兒怎麼能大姑娘自己上門來說呢?總要由父母來提的。
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其父母也是不同意的!
這樣想著,文竹便放下了心,抬腳走進了院子,「妹妹來了?怎麼不進去坐?」說著文竹也不招呼她,轉身逕自進了花廳。
曹媽媽見了連忙溜回了廚房,妞妞兒剛剛露了個腦袋,許是廚房的點心又被做壞了!
院子裡只留下薛英華,她有些不自在的「嗯」了一聲,硬著頭皮跟在文竹身後進了花廳。
水蓮上了茶水,便退了出來。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女人。
「妹妹突然來此,不知何事?」開門見山的,文竹問了出來,她今日要待客,實在沒有閒心思跟人打太極。
薛英華愣愣的坐在那裡,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她臉上的紅暈,手裡使勁的擰著衣角,破天荒的給了文竹一個正式的稱呼,「那個,姐姐成親已有半年,可是一直未有子嗣,不知道,可有給二爺納小的打算?」
說著便抬起頭來,純真的眼睛裡閃爍著無限的希望,讓文竹只覺得不忍拒絕。(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