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中,明秀站在那裡,斜著眼睛,居高臨下的看著明娟,臉上露出不屑。[~]
「二姐……」明娟的聲音幾不可聞,她有些懊惱,輕蹙眉頭,轉身便要離去。
明秀卻是跨了一步,攔住明娟的去路,「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跑什麼!」
明娟輕輕抬頭,「我不過是、是、是……」
話沒說完就被明秀打斷,「哼,不過是個結巴,還在這裡學人家吟詩!」明秀的眼中閃過一絲妒恨,不過是個結巴,卻是比自己漂亮,比自己會讀書,連女紅都得老太太的誇讚!
只是,就算是什麼都好,也不過就是個結巴!
正要出來做和事佬的文竹卻也是一愣,原來三小姐是個結巴,怪不得認親那日她沒有出現,而後來在和樂堂裡也不曾開口。
明娟的眼角湧出淚水,她低下頭,縮著肩膀,緊緊咬住下唇,一面懊悔著不該出來走動,一面又恨自己無用,給三房丟人,一時竟是愣在那裡,不曾跑開。
「妹妹們在這裡賞雪呢?」文竹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並沒聽到剛剛的爭吵。
明娟連忙福了一禮,卻不敢再說話。
明秀卻是不閒不淡的道,「是嫂嫂啊,這大雪天兒的,二哥又不在家,還到處亂跑!」這聲音極低,文竹卻是一字不拉的聽到了耳朵裡。
「妹妹誤會了,是祖母差我回去看望娘家二伯母,如今回來。正要換了衣裳去給祖母請安,不想遇到了妹妹們賞雪。」文竹沒有半點不悅,一個小姑娘,還挑不起自己的怒火。
明秀卻是「撲哧」一笑。[.]「勸嫂嫂還是別去了,祖母已是免了請安,剛剛大嫂去的時候都被玉青姐姐堵了回來!」
看明秀那得意的樣子。就算是不想,文竹也知道出了什麼事,不過是二夫人又給羅氏找了不痛快,羅氏想去告上一狀,只是不巧老太太不願見人罷了。
「多謝妹妹相告,那我先回去了!」說著文竹又瞥了一眼文娟,裝作不經意的道。「雪景雖好,但今日天寒,三妹妹怎穿得這樣少?」
轉身又囑咐水蘭,「將我那件銀鼠皮的翻毛斗篷取來給三小姐!」
明娟連忙擺手,「不、不……」
文竹卻是將手爐遞給水仙。又上前拉了明娟她的手,「沒事,那是我從前做姑娘時穿的,雖沒穿過幾回,卻也是許久不曾穿過。你且跟我回明境堂,反正你二哥也不在家,等過會子我換了衣裳陪你一同回去,放心,三嬸娘不會說你的。」
水仙轉身吩咐了小丫鬟去給三夫人報信。只說三小姐被請到明鏡堂小坐。
說著莞爾一笑,也無需明秀讓路,只是攜了明娟踏著碎石鋪就的小道往明境堂走去,竟是生生將明秀晾到了一旁。
看著文竹走進雪中,呼啦啦一群丫鬟下人又圍了上來,打傘的打傘。送手爐的送手爐,還有上前相扶的,竟是將明秀擠到了一旁。
眼睜睜看著明娟被文竹拉走,明秀氣的使勁跺腳,將那好東西送給明娟不說,還這樣的無視自己,簡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要知道母親如今主持中饋,連三少爺見了自己還得客氣的叫一聲三妹妹,不過是個外人,有什麼可得意的!
明秀正在生氣,就見丫鬟燕兒急步跑了過來,手中撐著把傘,喘著氣道,「小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這麼冷的天兒,又馬上要吃晚飯了,夫人知道了要罵人的!」
明秀回頭瞪了一眼燕兒,不悅的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養你有什麼用!」說著一把抓過燕兒手中的傘,轉身往自家的院子走去。[.]
燕兒幾步追了過去,跟在明秀的身後委屈的撅著小嘴,卻不敢多言,明秀是段家二房唯一的小主子,自是被二夫人寵得上了天,針織女紅,哪一樣都是沾了皮毛,脾氣爆燥,若說在段家的主子裡她排第二,便沒有人排得上第一。長相更就不說了,二夫人既沒有大夫人的端莊,又沒有三夫人的婉麗,二小姐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看著前方急行的二小姐,燕兒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誰會娶了她!
「……真是個才女,也不知道誰會娶了你!」文竹一面說著,一面拉著明秀的手進了院子。
明鏡堂的花廳裡,溫暖如春,在屋裡候著的水蘇早已將炕燒得熱熱的,又一直燒著熱水,一直等著文竹換衣梳洗,待到妞妞兒進來回稟說小姐已下了馬車,便將茶水燒開,沏了茉莉花茶,又將那紅豆梅花糕、杏仁桃花酥,羊奶乳酪等點心擺了一桌子,只怕文竹回來腹中飢餓。
「知道我要帶客來,便整了這樣一桌子點心,明娟啊,看見沒,我的丫鬟們對你可都喜歡的緊呢!」文竹說著將披風脫了下來,又讓人給明娟換衣裳。
明娟只是笑,卻並不說話,文竹也明白,便道,「你剛剛在外頭定然是吃了風的,快去炕上坐一會,喝點熱茶,莫要著了風寒才是!」
使了個眼色給水蘇,文竹便進了暖閣去梳洗。
水蘇雖不知道這位二小姐為何不喜說話,但見自家奶奶維護的緊,便也不多言,只將那茶水送上,又取了瓷碟過去,明娟見了接過來,卻並不吃點心,只低了頭喝茶。
暖暖的熱茶喝進肚子,明娟只覺得身上的寒冷瞬間被驅進,心中卻想著,這位嫂嫂好生雅致,茶是茉莉花的,連點心也是梅花、桃花的,真是個雅人兒,聽說琴也談的極好,連皇后都誇獎過,本就對文竹今日的相救帶了感激,如此更是在心中對文竹親近了許多。
文竹的衣裳還沒換好,三夫人楊氏就跨進了明鏡堂的院門。
自有小丫鬟跑去稟了文竹,又有那機靈的上前掀了簾子。
楊氏小心翼翼的進了門,一眼就看到自己女兒坐在炕上喝茶,桌上擺了幾樣點心,身上的只穿著月白色蘭花刺繡的長襖,低頭斂目,一副無經打采的樣子。
「明娟這是怎麼了?」楊氏擔心不已,自己的女兒是個結巴,因此並不常出來見人,就是怕她受了輕視,或是委屈。
今兒個老太太免了請安,便讓她好好的在屋裡繡花,她是什麼時候跑到了院外,又遇到了二奶奶?那小丫鬟說得不清不楚,楊氏一聽就急了,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只披了件斗篷便來了明鏡堂。
如今看到明娟似乎精神不好,心中便對文竹有了想法,難道是這位二奶奶不知道明娟的事兒,所以言詞中讓明娟難受了?
明娟此時已看到了楊氏,連忙將茶碗放了,站起身來,低下頭去,叫了聲「娘!」
她偷跑出來已是不對,如今又到了嫂嫂的院子,雖說二哥並不在家,但家中各房之間並不算親近她是知道的,這個二哥又是在西北養大,跟自己並無什麼兄弟的情分,如此過來,是有些不妥。
她想解釋,卻又不敢開口,便愣在那裡,帶了幾分忐忑的看著楊氏。
楊氏卻又誤會了,以為明娟真是在這兒受了委屈,便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抓了過來,「走,咱們回家!」
明娟一愣,便已被拉到了屋簷下,風夾著雪片吹進了衣領,不由打了個哆嗦,她有些氣惱的看著楊氏,不知道楊氏在做什麼,卻又不敢開口。
還是水蘇將披風送了過來,明娟連忙披上,便被楊氏拉扯著出了明鏡堂的院子。
等文竹從暖閣出來,二人已經消失在風雪之中。
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但從水蘇的複述中隱隱猜到是楊氏愛女心切,生怕自己女兒受了委屈,明娟口齒不利落,不敢輕易開口,竟也沒有解釋,只是硬生生的被拉了回去。
文竹歎了口氣,「也罷,將我那件銀鼠皮的翻毛斗篷包了,再將這幾樣點心每樣裝一些,回頭給三小姐送去。」
水蘭也已經從屋子裡出來,聽了水蘇的複述和文竹的吩咐便猶豫道,「奶奶,今兒天氣這樣,若是這會子給三夫人送去了,指不定讓三夫人誤會。」
文竹點了點頭,覺得水蘭說得不錯,她抬頭瞥了一眼水蘭,只覺得水蘭隱隱有琉璃之風,不由起了栽培之心,「那你覺得怎麼辦好?」
水蘭想了一回,才回道,「依奴婢看,今兒回去,三小姐定然會跟三夫人解釋,三夫人才明白是自個兒誤會了奶奶。不如明兒個讓個穩重的人送過去,再賠個不是,只說奶奶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風雪,不是有意怠慢夫人的,想來三夫人便也容易接受。」
看著水蘭亮晶晶的眼睛,文竹點了點頭,「這個主意好,回頭你去辦就得了!」
水蘭卻是低了頭,「奶奶,若是奴婢去辦,奶奶身邊哪還有人伺候?這種事兒,按理說水仙去辦最合適不過,只是她長得顯小,難免被人看輕,不如讓水蓮去辦?」
既不爭功,還能對事情分析的頭頭是道,文竹讚許的點了頭,輕笑道,「明兒開始,每日晚上跟你琉璃姐姐學寫字去!」
能學寫字兒,以後便可以管帳目,以後不管是做管家娘子,還是外放出去嫁人,在這府中的奴婢裡便高人一頭,水蘭心中大喜,忙跪下磕頭,「奴婢謝奶奶!」(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