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化寺,前院的大殿上,文竺站在殿前的走廊上,大雪紛紛揚揚,就算站在廊下,依然會有雪花落在肩頭,她顧不得拔落肩頭就要化成雪水的雪片,只是吃驚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穿著玄色織銀花緞面對襟長襖,身上披了一件鑲金邊玄色絨面斗篷,看起來莊重嚴肅。只是襯著走廊外幾枝山野的紅梅,竟顯得刻板而蒼老。
她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先看了文竺一眼,接著又仔細的打量了文竺一番,轉而圍著文竺輕輕走了一圈,口中幽幽的道,「我本以為你不過是天真可愛,而她們也不過是說些閒話。如今看來,你卻不是那等天真孩童,想你也是老太太跟前養大的,待十歲才搬出院子,怎就如此的不守規矩?」
文竺聽這話心中奇怪,卻也不多言,自己畢竟是晚輩,便輕輕福了一禮,道,「文竺見過姑母,文竺不明白姑母的意思。」
莊雲娘見文竺不應,以為是不敬自己,不由大怒,她眉頭微皺,嚴厲的道,「你不過是有些姿色,竟如此輕賤自己,勾引自家表哥,還做出那等不知廉恥的事來,跟你娘有什麼不同?!」
文竺剛剛還有些疑惑,如今不由心生怒氣,「姑母的話我越發不明白了,我與表哥清清白白,不過是昨兒個聽說有官兵進了院子,這才跑來看我,怎麼又不知廉恥了?還有,我娘歷盡艱辛,才生下我,死者為大,請姑母自重!」
「好,你娘的事情我不再多說!不過我聽的真真兒的,你不知檢點,與你表哥獨居一室便罷了,竟還勾引於他!如今下人間俱已傳開,你讓你表哥如何見人?」
聽到此話,文竺不由愕然,她想起那日,小五確是前來找自己,且因為激動曾抓住自己的手,而琉璃則在出門的時候看到一個丫鬟,想來便是有人偷聽了。
不過是個誤會,被人惡意的傳出去罷了,只是現在給莊雲娘這樣解釋,恐怕對方不僅不聽,反而會覺得自己不知自重。文竺皺了皺眉頭,稍加思量,心中有了計較。
她穩了穩心神,冷哼一聲,沉下了臉,卻不說話。
莊雲娘見了更是怒從中來,這流言若是傳了出去,自己的兒子還怎麼找那好人家?明年就算考得功名,這名聲也完了,更不要想什麼娶個官家女子,給兒子添助力。她不由恨恨的道,「你哼什麼?你自己做下的醜事!不要以為這樣我家趙悅就會娶你過門,就算老太太壓著,我拼著不要娘家也不會讓小五娶你為妻!」
文竺輕輕歎了口氣,向後邁了一步,轉而望向一旁,此時雪已經漸小,走廊上的雪薄薄一層,除了剛剛文竺站立的地方有兩個腳印,地面上已經泛白。文竺伸出手來,就著伸進走廊的梅枝嗅了嗅那深紅色的梅花,這才輕輕的道,「姑母先別著急,不知姑母可還記得文竺月前落水一事?」
看著文竺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莊雲娘惱怒的臉色泛紅,不禁心下道,幼時還知理,怎麼現在竟這樣目無尊長,若是過了門,可還了得,便做了主意,就算是自家兒子一定要娶這女子,也不能做正妻,待到那時,看怎麼修理她!
「落水又如何?你不要跟我說以此來威脅我,就算是小五推你下水,也是不小心,你將此事傳出去,小五落得一個殘害手足之名,你嫁過來又有什麼好果子吃?!」
文竺聽了,輕輕一笑,丟了那梅花枝,轉過身來,「姑母說的好笑話,您怎麼就認定文竺想要嫁到趙家?我與五哥哥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害他不可?」
「你!」莊文娘伸頭指頭指向文竺,一副就要開罵的神情,文竺突然間覺得出身商賈的五夫人罵起人來也不過是這個架勢,她輕輕搖頭,女人認定一件事情的時候,真真不可理喻。
「哎,姑母還是聽我說完吧!」文竺抬手,握住莊文娘的手指,只是她比莊文娘矮了一頭,竟有些吃力。「月前文竺落水,並非五哥哥所為,文竺當時並沒有說謊,但後來祖母問時,文竺卻說謊了,當時文竺並不是失足落水,卻真的是被人推下水。雖不明白那人為何要害我,但顯然,他不但要害我,還要陷害給五哥哥。」
「你是說?」莊文娘突然有些明白文竺的意思。
文竺還待要說,就聽得幾聲輕喚,
「六妹妹!」
「六姐姐!」
竟是文慧、文華從殿中走了過來,莊雲娘和文竺只得對視了一眼,各自堆了笑臉去迎。
「姑母也在呢?」
「文華見過姑母!」
「文慧見過姑母!」
「我剛從大殿出來,你們在外面轉悠,景色可好?」莊雲娘似乎已經忘了剛剛的不快,臉上掛著常有的微笑。
「外面就是些竹子和松柏,這個天氣能有什麼好東西,倒是這走廊外的梅花還好看些!」文慧看著梅花,上前摘下一朵戴在了頭上,只是那梅花跟金玉之物堆在一處,竟有些俗了。
「六姐姐,本淨大師給你說了什麼?」文華對梅花沒有興趣,便向問文竺問道。
「還能有什麼,不過就是看看能不能給六妹妹改命就是了!」文慧說罷,看了一眼文竺身後的莊雲娘,又覺得自己說的過了,便道,「別說這個了,我與七妹妹在外面轉了一圈,正要去大殿求籤,六妹妹一同去吧?」
文竺應了,又看向莊雲娘,「姑母也同往吧?給五哥哥也求上一支!」
莊雲娘雖然已經明白被人耍了,卻還是不願與文竺同往,「不用了,我剛剛已經給小五求了一支,你們且去吧。」
三姐妹一同沖莊雲娘行禮告退,轉身進了大殿。
大殿當中只有一座大佛,大佛半臥,佔據了整個大殿,據說是彭城最大的佛。大佛咧嘴笑著,好像在笑世人的愚鈍。佛前有三個半舊的蒲團,蒲團中間的布就要破了,看起來跪拜的人很多。
一旁站立的小沙彌見到三人進了大殿,忙上前行禮,又取了籤筒過來。
「四姐姐先請!」
「還是七妹妹先請」
「四姐姐、七妹妹,這有三個蒲團,不如咱們三個一同求籤可好?」
文慧、文華皆說好,文竺便向那小沙彌道,「勞煩這位小師傅給我們取三個籤筒。」
小沙彌應了,不多時便取來三個一模一樣的籤筒。
三人一同跪下,各自虔誠的拜了三拜,便一同搖了籤筒,竹製的籤筒一上一下,幾十支籤晃晃悠悠,隨著一支輕甩出去,文竺便停止了搖動。
三支籤被甩在地上,幾乎要挨在一起。
小沙彌見了忙上前,將三支籤撿起,文竺等人站起身來,便要接過小沙彌手中的竹籤。卻不想小沙彌向前幾步,竟未注意,地上有從文竺等人身上流下的雪水,「啪!」
「哎喲!」小沙彌直接坐到了地上,三根竹籤也被丟了一地。
「小師傅你沒事吧?」文竺關心的問道,想上前扶起,卻又覺不妥,雖然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卻也是出家之人。
「我、我沒事,施主,這竹籤……」
竹籤落了一地,三人的竹籤混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的了。
「這怎麼辦啊?」文華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咱們再求一次?」文竺試探著問。
「不好,聽說這求籤只能求一次,不然便不靈了。先看看再說吧!」文慧說著撿起其中一根竹籤,看著簽上的文字,竟念了出來,「菩提花開有幾載」
待她念完,文慧與文華竟同時看向文竺,連文竺也有些震驚,菩提乃是佛家之物,難道這支籤竟是自己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