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竺靜靜的看著大夫人呂氏將眾丫鬟媳婦留在了外面,自己帶著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沒有開口叫人,看這呂氏的臉色略有些陰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落水,讓祖母罵了。對這個呂氏,文竺並不怎麼瞭解,只知道她一向在祖母面前很恭敬,做事幹練,對內院的事情管的極好。
大老爺莊崇義的屋裡,除了呂氏外,只有一個通房,因著懷孕才被抬了姨娘,其它的早就被打發了。而這個姨娘生了文慧之後,呂氏就以沒有女兒為由抱過來自己養了。這個姨娘一直身體不好,沒幾年就病死了,而此後,莊大老爺房裡就再也沒添過人。
自己不過是個小輩,反正自己也是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失禮了又如何。文竺想著便愣愣的衝著大夫人,並不說話。琉璃早已經讓小丫鬟上了茶水,便低頭立在一旁。
「妹妹可好些了?」呂氏右側的那個女子將白瓷茶碗放置於桌上,微笑著上前跟文竺說話,「祖母她老人家怕人多打擾你休息,又怕你病了沒人來看太過冷清,這才讓娘和我一起來探望你。」說著招呼小丫鬟將錦杌搬近了,過來坐在床前,而呂氏則沉靜的坐在了略遠些的地方,眉頭微蹙,很不高興的樣子,也不喝茶,只聽著這女子說話。
見文竺還是愣愣的,那女子又道,「六妹妹看起來臉色還是不好。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打發了丫鬟去廚房要,若是廚房敢有什麼怠慢的跟大嫂說,再不濟還有你大伯母呢!」說著瞥了一眼大夫人。
大夫人這才僵硬的笑了一笑,又點點頭接道:「正是這個理兒,都是自家人,雖說你父母都不在了,但有祖母疼你,有我這個大伯母,還有你嫂子。你四嬸娘她們也是要來的,只是怕擾了你休息。」
莊家大伯母,文竺是見過的,只是當年那個大伯母,見到自己的時候格外高興,總是說要跟自己多多親近,哪像現在,看這神情,對自己不但不上心,反而有厭惡的意思,真是好生奇怪。
而這個從沒見過的大嫂卻還對自己挺親熱,只聽說莊家大房長子娶了江南世家,杜家的女子,原來就是她。仔細端詳,這個女子長的雖然中正,卻也不算多漂亮,只是行走坐站卻是端莊,讓人挑不出半點子錯來,比大伯母,是有氣質了許多,果然是世家大族,一坐一站便能看出不同來。
而且不管她對自己是什麼想法,面子上卻是熱情的很,如果文竺不是從小生活在那種環境下,又比現在多活了幾年,定會以為這個大嫂是真心疼自己的。
且不管這兩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總是來探病的,既然人都認清了,文竺便開口叫起人來,「文竺謝過大伯母、大嫂掛念。」文竺說著便要起身,倒讓杜氏嚇了一跳。
「妹妹快躺好了,自從我進咱們家的門還沒聽過妹妹說話,妹妹的聲音宛若黃鶯,真應該多說才是。」說著杜氏又看了看大夫人呂氏,見呂氏點頭,這才又繼續說下去,無非就是讓文竺好好養病之類的話。
文竺一一應了,杜氏又讓同來的丫鬟送上各房送的禮,杜氏說話很快,文竺只聽得,送來了大房送來的燕窩,四房送來了阿膠,五房送來了桂圓。二房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莊二老爺了,他在京城,自然夠不到。文竺想到父親,便又想著,不知道自己在京城被害的事情到底如何了結,兇手會不會逍遙法外。
文竺這邊胡亂的想著,杜氏那邊不停的嘮叨,直到呂氏咳嗽了一聲,才又囑咐了幾句,跟文竺告辭。
呂氏站起身來,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便轉身離去,杜氏卻在離去時裝作給文竺掖被角的樣子,輕輕的說了一句,「妹妹,聽說最先發現你落水了去叫人的是七小姐文華……」
文竺驚奇的睜大了眼睛,直視著杜氏,略黃的皮膚上,撲了好些粉,頭上的紅絹花顯得面色紅潤,搭配的剛剛好。杜氏的眼睛清亮,嘴唇微彎,好似說著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一般,一臉的風清雲淡。
呂氏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喚杜氏快一些,杜氏站起來,這才大聲的道,「六妹妹,那我走了,改日再來瞧你。」
眼看著杜氏的背影消失在珠簾外,文竺的心跳的撲通撲通的。文竺可以肯定,自己的六妹妹跟這個大奶奶是很熟悉的,只是這個大奶奶這句話到底是提醒自己,還是想把這水攪混了卻是不知。
替文竺將大夫人等人送出院子,這才回來指揮了小丫鬟將茶點撤了,又跟文竺道,「幾房都送了禮來,都是補品,小姐暫時用不上,稍後奴婢整理了就稟了老太太,再鎖到庫房去。」
琉璃說著將小丫鬟都攆了下去,這才悄悄的跟文竺道,「六小姐,剛剛大奶奶身邊的金蘭說,是七小姐文華發現你落的水,這個要不要跟老太太說一聲?」
文竺低頭想了想,抬起眼睛看著琉璃,「琉璃姐姐覺得呢?」
琉璃聽了微微一笑,「琉璃不敢說!」
「姐姐但說無妨。」文竺心裡有數,卻還是看著琉璃,一臉的沉靜。
「按理說,小姐遭了這麼大的罪,理應稟了老太太,將禍首揪出來,還小姐一個公道。只是……」琉璃說著就見文竺捂了嘴笑,便不再說下去。
文竺心裡明白,琉璃顯然知道,這金蘭能跟她說,自然也會有人跟文竺說,倒不如早點來跟文竺通個氣,一來是看看文竺的做法,二來也是勸著點文竺。這大家大族,歷來是和氣為重,如果沒有什麼證據,輕易是不能去告狀,不然便是挑事,搞不好還被人當了槍使都不知道。這個丫頭,既忠心,又很聰明,既然如此,以後便得多跟她請教了。
文竺輕輕歎了口氣,又道,「琉璃姐姐是祖母賞給我的,以後文竺還要多多仰仗姐姐,還望姐不要介意。文竺無父無母,背著個不祥的頭銜,又寄人籬下的跟著大伯母過活,不得不如此……」
「小姐不可如此輕賤自己!」琉璃說著便跪在了床前,「千萬別說什麼寄人籬下的話來。老太太說過,他這輩子最疼的就是三老爺,三老爺從小就乖巧董事,十幾歲就中了舉人,二十歲就官至六品,最是讓她老人家自豪。雖說三老爺遭此難,卻與小姐無關。老太太說過,定會將小姐護周全,待到小姐成年,便招個女婿上門,不會絕了三老爺的香火!」
琉璃這番話說的掏心,文竺聽了忙拉她起來,又想著祖母竟然為六妹妹如此打算,自己萬不能辜負了六妹妹的心,也更不能辜負了祖母的心才是。於是便道,「琉璃姐姐,既如此,我也實話說了吧!」
琉璃一愣,抬眼看到文竺為難的樣子,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麼實話,讓小姐這樣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