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琴比起昨天來,已經好多了,臉上的陽光又回來了,和莫小北躺在一起,總是不停地問她身體好些了嗎?
宋紹鈞看莫小北和她們在一起,便借口說自己公司裡還有事情要處理出來了,聽到他這樣說,莫小北自然是不會阻攔他的,還一個勁兒叮囑他路上要小心。
從醫院出來,宋紹鈞往精神病院去了。
和曾建寶相熟的那個護士已經在門口等他,看到他來,便小聲說:「宋先生,魏樂賢現在病得很嚴重,你說話的時候盡量小心一點兒,不要刺激他,今天他爸爸有事情不能來,所以我才能悄悄帶你去見他,現在是早晨九點,醫生剛剛查完房,待會兒就會有護士過來送藥,還要送他去做治療,你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跟他說話,我在門口等你,如果你已經看完了,就敲敲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請你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交出來,我會替你保管好的,等會兒我就帶你去換上探視裝。」
對方願意幫忙已經很好了,自然要依照規矩做足。
老遠就看到有個大鎖將鐵柵欄門鎖住了。
宋紹鈞心中抽動了一下。
護士看他的表情,笑著說:「別害怕,宋先生,他們只是一群特別可憐的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卻沒有了靈魂,缺了一個角,外界對他們的描述過於誇張了其中的某一個部分,跟我來吧!」
宋紹鈞搖搖頭對她說:「我不是害怕,只是看到那把鎖。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心裡好像有一根鞭子在抽一樣。」
「這是為他們好,如果你只是看到這把鎖就覺得不好受了,那我就覺得你還是不要進去的。要是見了魏樂賢的房間。你恐怕會更難受的。」她有些猶豫地抓住那個鎖扣,看著宋紹鈞。
他點點頭。
「好吧!」對方笑了笑。
進了那個門,宋紹鈞的心果然向下一沉,迎面走來一個眼神空洞的女孩兒,一邊走路一邊唱歌,只是始終在重複著同一句歌詞「喔——qq愛——」,一邊唱還一邊單腳跳著往前跑,從宋紹鈞身邊經過,好像根本沒有看到他一樣。險些撞到他,宋紹鈞連忙讓開了,女孩兒直來直往往前走。又折回來,宋紹鈞不得不又讓了她一回。
護士苦笑了一下,才對宋紹鈞說:「這個姑娘只有十六歲,瘋狂地喜歡一個男生,可是那個男生不喜歡他,在學校裡跳樓就到這裡來了!」
還沒有等到宋紹鈞說話,又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站在門口,瞪大了牛鈴一樣的眼睛,大聲對護士說:「醫生!」
被她嚇了一跳,護士忙轉頭看她。笑著說:「高大姐,怎麼了?今天不開心嗎?」
「你能不能把她弄出去,不要再在這裡唱歌了吧!」女人用手指了指那個女孩兒。
女孩兒從旁經過,完全沒有看到任何人,跳到前面轉角的時候。伸手向上拋了一下。又折了回來。
那個女人一把抓住護士的手,大聲說:「把她弄出去!在這麼唱下去。她不瘋我要瘋了!」
護士又安慰了那個高大姐兩句,才將她推回房間,她又回頭看看宋紹鈞,湊過來說:「小伙子,你長得那麼帥也過來住院?過來跟我一個房間吧!裡面的全都是瘋子!」
弄得宋紹鈞哭笑不得。
護士也笑了,帶他往前走,一邊笑道:「宋先生別放在心上,這些病人也有可愛的地方,她們沒有惡意的。」
還沒有見到魏樂賢,已經被震動得差不多了,宋紹鈞心中開始有些擔心,魏樂賢住在這樣的地方,不知道會怎麼樣?聽說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於是小聲問:「他的病怎麼樣?有他爸爸陪著應該會好一些!」
「魏樂賢不像這樣,他不是亢奮型的,他屬於重度抑鬱症,我們擔心他隨時有可能會自殺。至於他爸爸嘛!」護士淺笑了一下:「他的確是每天都來,但是只有做治療的時候才能看他一眼,這裡的管理你也看到了,全封閉的,一把鎖鎖起來,只有專業的醫護人員才能進來。」說到這裡,她停住腳步,用手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個房間。
門口站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壯漢,正好擋在魏樂賢房間的門口,橫站在那裡,手中拿著一個打針用的支架,呆呆地站著,不動不搖的樣子。
護士又勸了很久,他才笑嘻嘻地對身邊的支架說:「我們去那邊吧!」
宋紹鈞忽然之間只覺得不敢推開那道門,他心裡負擔很大,要是看到魏樂賢變成這個樣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雖然他不是自己的朋友,但看到他真心對莫小北好,在莫家被害這件事情上完全不知情,也是個受害者,便覺得有座無形的大山壓下來一樣。
輕輕地推開門。
魏樂賢果然坐在裡面,呆呆地從一個只看到得到樹葉的小窗戶看著外面。
房間裡只有一張很窄的床墊,四面的牆壁都是棉布包起來的柔軟面,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地板上也同樣是柔軟的。
魏樂賢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房間中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護士站在他身邊小聲說:「從進來就一直這樣,沒有說過一句話,你們聊吧!記住,你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不要讓我為難。」
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隨著護士將門輕輕地關上,他幾乎要斷氣了一般,站了半天,才走到魏樂賢身後,輕聲地喊他:「樂賢。」
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始終還是背對著宋紹鈞。
宋紹鈞慢慢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樂賢,我是宋紹鈞,我過來看看你,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仍舊一個背影。
宋紹鈞定神想了想,便小聲說:「你很想念小北是不是?」
魏樂賢轉過身子來,看了他一眼,小聲說:「宋先生。」
乍一看,還胖了一些,臉色煞白,他沖宋紹鈞笑了笑,小聲說:「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語氣平淡,眼神淡定,他哪裡像個病人,反倒有些輕易脫俗的味道。
對啊,自己過來找他是有事,只顧著看他,是有些不禮貌,便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地說:「你好些了嗎?」
「多謝關心。」魏樂賢輕輕地說話,語氣如同一片飄在空中的羽毛,讓人聽著便覺得連骨頭都已經綿軟了。
宋紹鈞一時間只覺他很可憐,竟不能說出什麼來,只是沉重地看著他。
魏樂賢停頓了一下,又僵硬地笑了一下,才說:「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的人生已經到此結束了,生無可戀,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謝謝你今天來看我!」
這話聽著只覺得如同針扎,宋紹鈞走到他面前,才又小聲說:「聽我說,樂賢,你怎麼會生無可戀呢?你是年輕有為的律師,是寧莎莎最好的朋友不是嗎?我們都需要你。」
魏樂賢冷笑了一聲,將自己的手用力在褲腿上搓揉,過了半天,才說:「這不是你來的地方,回去吧!好好照顧莎莎,她是個好女人。我連提起她名字的資格都沒有。」
聽到說得越來越誇張,宋紹鈞知道這是他的病發作,也不再往下勸他,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半天。
看到宋紹鈞不說話,魏樂賢也不說話,也同樣靜靜地看著宋紹鈞。
這個時候,宋紹鈞才發現,他的確有些不一樣,好像做什麼事情都慢了半拍,不覺心下生出諸多憐憫來,才又小聲說:「樂賢,我今天來是有事情求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魏樂賢只是看著他,又過了半天才說:「什麼事?」
宋紹鈞皺了皺眉頭,看到他現在的情況,自己只有在說話的時候盡量簡單一些,於是撇開了前因後果,只是走到他面前,小聲說:「樂賢,你可以幫我打個電話給莎莎嗎?」
「要做什麼?」魏樂賢看著他。
宋紹鈞看他依舊很平靜,這才又說:「由你親口告訴他,你去了國外工作,短時間之內不會回來了。」
魏樂賢終於走到他面前,儘管動作看起來十分僵硬,但是他笑了,拍拍宋紹鈞的肩膀,眼角就流下一滴滾燙的熱淚來了:「你對她真好。」然後不住地點頭。
見他同意了,宋紹鈞忙輕輕地敲門,從護士手中借來電話,撥通了親耳聽到莫小北的聲音,宋紹鈞才將電話遞給魏樂賢。
「莎莎。」
「樂賢,你在哪裡?我找了你好久!你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這是誰的電話?」
「莎莎,我有急事,現在再英國,短時間之內不會回來了。你不要擔心我!」
「怎麼去得那麼著急?」
「是啊。我還有事,不跟你聊了。」
也不管莫小北還在說話,魏樂賢就直接將電話掛斷了,有些生硬和不耐煩地說:「你走吧!」
宋紹鈞接過電話,輕聲說:「謝謝你!」
魏樂賢轉過身子,又用剛剛的動作看著窗戶,不再理會宋紹鈞。
關上門。
宋紹鈞心中沉重。
一路往回走,正好和魏大勇撞了個正著。
魏樂賢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現在被我搞成這個樣子,寫得我心痛手也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