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北從床上爬起來,毫不意外地看到湘琴,她已經開始躡手躡腳地在房中忙來忙去,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頭,有些痛,昨天晚上跟老朋友們見面,心中十二分開心,喝了不少酒,現在醒來才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
忙得不亦樂乎的湘琴連忙跑過來,笑著從桌上的大碗中盛出一小碗清粥,一邊吹一邊說:「太太,老太太對你真是好,看到你沒有按時起來吃早餐,讓我不要叫醒你,還讓廚房專門幫你做了一碗清粥,喏!剛才廚娘親自送過來的!快吃吧!等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這個湘琴,明明是她正在打算將它吹涼!
吹也就算了,只見她從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一根簪子,笑道:「你知道嗎?太太,自從上次從醫院回來之後,只要是你一個人吃的東西,我都會用這個東西試一試!」她用力晃了晃手中的簪子,又笑道:「你千金小姐的,沒有見過這個吧!這個是我奶奶留給我媽媽,我媽留給我的,據說是純度很高的銀簪子!你放心,我在你碗裡攪的時候,已經洗過很多次了!」
銀針試毒?這都什麼年代了!虧她想得出來,一定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笑著將床邊的衣服穿上,又將頭髮挽起來,梳妝鏡中的莫小北笑意吟吟,燦若桃花,只是染成棕色的長卷髮已經長出了好長的一截黑髮,看來有些不太順眼,於是轉身對湘琴說:「湘琴,知不知道我平常在哪裡做頭髮,我們有空去弄一弄頭髮吧!」
沒有聽到有人回答。這個湘琴,剛剛還在那裡搞什麼銀針試毒,不會一秒鐘就消失掉了吧?
抬頭就看到她瞪大了一雙眼睛,張大嘴巴。定格在原地,手中還捧著那碗清粥,最讓人驚詫的是,她手中的那根銀簪子放入碗中的部分已經變得黑漆漆的。
看到莫小北看到,她支支吾吾地說:「太太,這是不是說明,說明。」她充滿恐懼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清粥,用力將它扔在桌上。然後連簪子也扔掉。接著大聲喊:「有毒!」
莫小北也疑竇叢生。
這個時候,找劉明海和安茜變成了不二的選擇。
幾分鐘之後,劉明海和安茜就帶著人趕到,四周查看了一遍,才認真地為家中每一個人都做了一份筆錄。
粥裡的確有毒。
聽到這種結論,莫小北和湘琴同時打了個冷戰。若是沒有湘琴媽媽給的老古董,現在這些濃度極高的毒粥,已經在她的肚子裡穿腸而過。滲透到她的血液中,輕而易舉地吹滅了她的生命!
到底是誰!這麼陰險狠毒!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仇恨,一定要將她置之死地而後快?先是什麼金環蛇的神經毒素。現在又是什麼毒藥?
對於這種現行的犯罪現場,捉住一兩個疑犯並非難事,劉明海很快將家中的廚娘捉住了,聽說,當警察四處取證探查的時候。她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若是莫小北喝下毒粥,她完全可以安全逃脫。
廚娘?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的人,真的有那麼嚴重的深仇大恨嗎?
她的回答也讓人哭笑不得,她說,就是不待見太太平日裡做人囂張跋扈,動不動就對著下人發脾氣,只是,問她到底被莫小北如何羞辱過,又前言不搭後語,搪塞過關。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絕對不是主謀!
這個身體微微發福的中年女人,站在平日裡幾乎不來的宋家客廳,面對宋家老小和一屋子的警察,顯得十分緊張,手不停地顫抖著,可是相對於這些緊張的樣子來說,她臉上的表情和口中篤定的言語卻是沒有一絲動搖的。
那種感覺,沒有誠懇地宣告,反倒是一種背書一般的簡單重複,不停地說著同一句話,太太太侮辱人了!太侮辱人了!
劉明海微笑著從她身邊走過,笑道:「坐下吧!我有話問你!」
完全沒有料到這個警察會有這種態度,廚娘呆了一下,才慢慢地跟著他,坐了下來,她的視線,已經自然地將所有的人都當做虛化了的背景,直視著劉明海。
劉明海依然是一件立領的小外套,此刻很輕鬆地坐下,也看著廚娘,笑道:「你是湖南人,對嗎?」
「對!」廚娘點頭稱是,其餘的,沒有驚訝。
「我祖籍也在湖南!」劉明海笑著點點頭,說:「湖南好啊!好山好水,文化蓬勃,著名的紅色聖地,不瞞你說,我挺崇拜**的!」
廚娘不敢將視線轉開,卻也無法再直視他,她總覺得他眼神中,有種莫名其妙的洞悉力,簡直要洞穿自己的靈魂,生怕一下子將視線轉開,讓人懷疑。
不敢不看,又怕被看穿,看得有些隱瞞,自己快要被自己逼瘋。
幾秒鐘之後,她緩緩抬起頭來,小聲說:「我們走吧!不是要到公安局嗎?現在可以走了嗎?」
劉明海輕輕一笑,說:「怎麼了?我們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還有幾分鐘!」
莫小北看著漫不經心的劉明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他對待投毒犯的手段嗎?輕鬆愜意地聊著過往,然後分析犯罪心理,他難道看不出來,有人指使她嗎?
是不是現在自己沒有死,所以對他們來說,這個人就充其量只是個犯罪未遂的嫌疑人,不是重案,是不是這些重案組的精英就毫無興趣?
廚娘的侷促越來越明顯,她開始不停地搓揉自己的雙手,不停地往自己的褲子上擦拭,劉明海卻只是看著她笑。
「對了,你是廚師又是湖南人,會不會做那種黑色的臭豆腐?比一般的都臭,不過真的很好吃!」劉明海更像是他鄉遇故知,在套交情。
廚娘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牽強一笑,隨時有可能坐牢,她現在可沒有心情跟他聊食譜。
可是,劉明海卻並不理會她的這種即將迸發的緊張,看似無意地說:「我記得,湖南有偉大的領袖!還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卻從來不知道,湖南也有傻子!」
所有的人都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愣住了,廚房尤其是,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劉明海,仍舊不說話。
劉明海並沒有為自己的出語傷人而感到歉疚,反倒一本正經地開始算賬:「這個世界上很多種人,也有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都身不由己,有不可對人言的苦衷,撇開這個不講,我只是想說,生命只有一次,生命是什麼,說得簡單一點,生命就是時間。你所維護的那個人,就真的值得你用生命來維護嗎?」
廚娘很認真地聽著,眼淚就開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看來,劉明海如此諱莫如深的話,她是聽懂了,只是,那苦衷實在太苦,她仍舊有苦不能言,不停地搖頭,然後歎氣。
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用力地維護,莫小北打了個寒戰,無論站在廚娘身後的這個人,是動之以情還是抓住了廚娘的把柄,都可怕得讓人心驚膽戰。
然而最可怕的,卻不是這個人對她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殘忍,也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隱忍堅持,而是能夠讓廚娘戰勝自私的人性卓然而立,眼前的這個廚娘,也許一輩子也沒有機會見識什麼大場面,卻能夠在這個時候,當著宋家所有的女人們,當著滿屋子的警察,迎著劉明海諄諄善誘的明理,始終將嘴巴閉起來。
能夠站在人性外面操控世人,不管用的是什麼手段,好可怕!
「好吧!」劉明海看到她仍舊不願意講話,便微微一笑,說:「我們現在就走!作為同鄉,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如今的刑事偵查,靠的不再是警察的直覺和一面之詞,鐵證如山這個詞你一定聽過,就算是你現在什麼也不說,我們也能查出來的!到時候你非但不能維護這個幕後始作俑者,還會連自己也帶入坑中!好好想想吧!想通了,隨時都可以找我!」
說話間,安茜從廚娘的房間中走出來,手中拿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裡面是一些乾枯的藥草,衝著劉明海揮了揮,朗聲說:「劉隊!這是在廚娘房中找到的!」
一旁的一個身穿制服的警察走過去,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這是馬錢子!」
「什麼是馬錢子?我怎麼沒有聽說過?」湘琴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警察手中的袋子。
那個警察解釋說:「馬錢子是做老鼠藥的原料,有劇毒,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他轉過頭來看著廚娘,問:「這馬錢子是有苦味的,你把它放在白粥裡,就算是被人吃了,也一定會發現的!會用馬錢子的人,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廚娘冷笑一聲,說:「她昨天晚上喝了酒,今天早上嘴巴裡是不會有什麼味覺的!你說得對,馬錢子是有苦味的,原本我是想把它放在咖啡裡,苦味自然就會被掩蓋得天衣無縫,誰想從醫院出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喝過咖啡!」
正在喝咖啡的宋紹蓮聽到這句話,立刻乾咳了兩聲,將口中的咖啡吐出來。
一個身著便衣的女警從外面飛快地跑進來,興奮地說:「劉隊!我們查到她的戶頭裡前兩天多了一萬塊錢!也查出匯錢給她的那個人!」
廚娘聽了,仰天長歎,然後苦笑道:「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怪我了!已經被查出來了,我多少也要為自己爭取一點寬大處理!」
說完伸出自己的食指,堅決地指向房中,一字一頓地說:「指使我下毒害人的,是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