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孫鈞離開時微有些異樣的步伐,紫衣臉上露出不忍之色,眼神閃爍著看了王卉凝幾次,方才重重地歎息了一聲,乾脆垂下頭咬著嘴唇盯著地面【醫諾千金第二章刀疤男章節】。
她猶記得去年小姐落水後候爺從軍營趕回來時滿臉滄桑極度痛苦的模樣,此時雖然他並未有那樣鬍子拉渣的邋遢相,紫衣卻能體會到他內心裡的痛苦有多深。喪妻失子,人間悲劇莫過於此啊!
王卉凝深深地望了一眼孫鈞的背影,壓下心中的那許愧疚,長呼了一口氣,對著身後的紫衣道:「走吧,從此後我們便與孫家沒有任何瓜葛了。」除了熙兒身上無法割斷的與孫鈞的血緣關係,從今日開始,她的一切都與孫家毫無干係了。
許是因著怕趙氏不喜紫衣,紫衣在候府的處境會更差,孫鈞雖然對於紫衣請求留在王卉凝身邊有著一絲詫異,卻是當即便同意了。得到她的應允,紫衣高興的同時,心裡的愧疚感又更深。然而那一份愧疚卻只能因著王卉凝的堅持而緊緊地壓在心底。
「小姐!」當這一久違的稱呼再次從紫衣口中喚出時,卻是飽含著太多的東西。有對秦含雪死而重生的慶幸,亦有著對她失去孫鈞的惋惜與感歎,更有著對她日後生活處境的擔憂。
對上紫衣神色複雜的雙眸,王卉凝卻是輕鬆一笑:「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沒了粉荷,她連王卉凝本尊娘家的一丁點兒訊息也不知道,更別說對她父母家人的性情為人有所瞭解了。所以,回那個陌生的娘家是不可能的,最多也不過是將她已和離出府的消息傳回去罷了。
而留在恪王府。也不現實,且不說恪王本身便是形跡不定,自己也說不准自己什麼時候會回到王府中來。只說恪王的師恩以及幾番相助之情,她都未能報答,哪裡還能帶著兒子又拖著白芍紫衣等一眾人在這裡白吃白喝。
好在孫鈞已經答應會將本尊原先陪嫁的嫁妝悉數送來,有了暫時的生活保障。以後再靠著她的醫術和紫衣她們的勞動。找個僻靜之處平靜地過活應該不成問題。
「小姐!」一位翠衫丫環匆匆跑來,微喘著粗氣對著王卉凝低了低身子,面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新主子,她倒是比其他丫環少了幾分不適。神情間還算自然,「外面有三個人找您,其中一個女子說是您的貼身侍婢。」
王卉凝還未斂去的淺笑凝在臉上。卻只是一瞬,臉上便露出欣喜的笑意來,向著那丫環道:「他們現在何處?快帶我過去看看。」說著。也不等那丫環回答,便順著她來的方向急急地走去。
是飄雪,一定是飄雪!她這個身份的貼身侍婢,除了死去的粉荷,便只剩下白芍和飄雪了。如今這個時候,也只有飄雪才會主動找上門來。以前還只是猜測,此刻知道飄雪真的還活著。她立時覺得天上的陽光都明媚了許多,即便是知道了要離開候府仍然沒有消散一絲一毫的陰霾。也在那一剎那間灰飛煙滅,抬起的步子輕盈無比。
「就在大門處,正好遇到出府去的文遠候,其中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男子便與他攀談了起來。」翠衫丫環一邊快步跟上,一邊如實地回答道。然而伶俐如她,想到那刀疤男臉上的醜陋疤痕時,卻還有點後怕。
刀疤男子?王卉凝眉頭動了動,心中卻並未多想。怕是將飄雪救起之人,既能與孫鈞攀談起來,想必也是相識的。她這會兒去,卻是該好好感謝一番人家。
屋子一角,因著突然趕來的翠衫丫環而驟然頓住腳步的軒轅翊,本因著王卉凝似乎已決定離開恪王府而蹙緊了眉頭,此時聽到刀疤男子四字,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猜測之色,遲疑了一下,便也抬著步子遠遠地隨了上去。
恪王府大門離處在前院的待客廳並不很遠,走了不過十分鐘,王卉凝便在翠衫丫環的引領之下到達了。遠遠地果然看到大門內側立著幾個人,一襲深紫長袍的自然是孫鈞,另外兩個均是一身玄色長袍,因背對著這邊,卻是看不清容貌。只是瞧著那頎長健壯的身形,王卉凝竟有種熟悉感。
不過,這會兒她的心思都在飄雪身上,很快便將這絲熟悉感給忽略掉了。在人群中搜尋了一遍後沒找到飄雪的身影,她不由得眉頭緊了緊,看向了隨在身側的翠衫丫環:「你說的那女子呢?」難道竟是她白高興一場,來人並非飄雪?可這丫環說的女子又去了哪兒?
「小姐的那丫環彷彿受了不輕的傷,門房將她扶到了矮屋裡的坐椅上。」王卉凝微蹙眉頭帶著幾分凜然的神情令得翠衫丫環心中微微有些發慌,卻是連忙低下身子口齒伶俐地應道。
本就離得不遠,她這帶著幾分慌亂並未壓低的聲音立時便將立在門內的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正對這邊的孫鈞抬目看了過來,目光徑直落在王卉凝身上。
兩位玄衣男子卻是頓了頓才緩緩地轉過身來,齊齊向著這邊看來。一眼觸到個子稍高的男子從左眼角一直橫貫到右耳根處,幾乎涵蓋了整張臉的猶如放大的醜陋蜈蚣一般的疤痕時,紫衣倒抽了一口氣,迅速地低下了頭,努力地抑制著,方才沒有捂嘴作嘔以致太過失態。便是翠衫丫環先前被嚇著了一次,此時再見仍有些戰戰兢兢不敢上前。
王卉凝心中亦為這樣醜陋的疤痕所震驚,想得更多的卻是這樣一處疤痕得經受過怎樣的損傷才能生出。只有震驚而沒有害怕,王卉凝瞅著刀疤男的眸光自然多了些平靜淡然。只是,當她看到那刀疤男子絲毫不在意紫衣的驚恐,反而扯著唇角頗有深意的一笑,甚至那疤痕之上的雙眸間還閃過詭異而調侃的一絲笑意後,她的眸光卻是緊了緊。再看向刀疤男子身旁蓄著絡腮鬍的男子那雙無波無瀾卻銳利冷寒的雙眸時【醫諾千金第二章刀疤男章節】。她的眉頭便不由得蹙了起來。
明明是兩張陌生的面孔,為何她卻覺得他們的眼神與神態間總會流露出一絲熟悉感來?難道這二人,竟是她前世見過的?
「姨娘!」王卉凝疑惑之際,飄雪被門房攙了出來,連走路都有些不穩的她,虛弱與病態的臉上慘白一片。雙唇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便連呼喚王卉凝的聲音。也比蚊子的響聲大不了多少。
這樣小的聲音,偏偏王卉凝卻像是心有靈犀一般,聽得真切。顧不上心中的疑惑,她急步上前。一把將飄雪扶住,淺淡的臉上透著掩不盡的喜悅:「飄雪,你果真沒事。真是太好了。」
飄雪這樣病態的模樣固然令她心中擔憂,但不管怎麼樣,好歹飄雪活著回到了她的身邊。生病的身子她可以想辦法幫著調養。若飄雪真是因此而喪了命,她能做的,便只有愧疚與痛苦了。
一醒來便拖著虛弱的身子固執地要來尋主子的飄雪,便是因著心中擔心王卉凝的安危,害怕秦含霜在她摔下之後再做了什麼。此刻見到王卉凝安然無恙,她提著的心也放下了,雖然身上難受。心中卻是極高興的。聽了王卉凝的話,連忙應道:「嗯。奴婢真是命大,跌落後正好遇上這二位……恩人,方能倖免於難。」
說到救她之人,她的目光自然落在那位蓄著絡腮鬍的男子身上,卻只是一貫平淡的眸光閃了一下,話音極快地頓了一下,隨即卻是臉上毫無異樣地抬起胳膊努力地向著兩位玄衣男子指了一下。
「二位救命之恩,我們主僕沒齒難忘。不知二位恩公尊姓大名,待到他日定然親自登門致謝。」王卉凝對著刀疤男兩人半蹲身子,深深地行了一禮。王卉凝一向最能看出飄雪淡淡神情間哪怕一絲的異樣,此時自也比旁人更為敏銳地捕捉到了她那話語間極快的一頓,卻只覺得是她身子虛的原因,並未作多想。
「也是她自己命大,從那麼高的山上摔下來,除了昏迷了一段時間,竟然連根骨頭都沒折。我這侍衛也不過是隨手一救,當不得恩公二字。更何況,」刀疤男伸手虛扶了一把,唇角微微一勾,醜陋的面目因那溢出的淺笑竟顯得順眼多了,只是,他一句「何況」出口卻是沒了下文,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麼糾結不解之事,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望向孫鈞,「安南將軍,屬下心中突然生出個疑惑來,不知將軍可否為我一解?」
「何事,寧遠將軍有何疑問不妨直說。」孫鈞收回看向王卉凝的目光,不疑有他地淡淡道。王卉凝瞭然於這位被孫鈞稱作將軍的男子的身份的同時,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墨黑的眸中含著幾絲異樣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而那樣怪異的眸光,竟讓她覺得與她記憶中那個人的眸光有幾些相似。
刀疤男摸了摸鼻子,墨黑如星辰的眸子中閃動著幾許狀似求知的光芒:「方纔那翠衫丫環稱她為小姐,這丫環又稱她為姨娘,而您方才又說這丫環是您府裡的,這關係屬下乍聽下來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一番苦苦思索後,卻又無法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敢問將軍,您與這位王府裡的小姐的關係是……」
不知是不是王卉凝的錯覺,在看到孫鈞唇角抽動、冷淡的臉色陡然一陰的時候,刀疤男竟像是向著她眨了眨眼睛,醜陋的臉上竟是閃過一絲狀似壞壞而得意的笑。
「孫鈞,這位是……」軒轅翊踱步而來,溫和的臉上帶著幾分審視的笑容看向刀疤男,也不知是有意還是湊巧,竟是及時解了孫鈞的尷尬。
「屬下仇炎參見康王殿下。」眾人轉頭之際,刀疤男拱手上前對著軒轅翊躬身行了一禮,他身後的絡腮鬍子便也上前行禮。
「早聽說謝將軍麾下有一傳奇之人,卻一直無緣得見,卻不想今日竟是這等湊巧。」軒轅翊沒有一絲倨傲地伸手將刀疤男扶起,臉上是真心的欣喜,「卻不知你是怎麼一眼便認出我的身份來的?」
「王爺過獎了,仇炎不過是一無名之輩,多虧了謝將軍賞識,才能有一用武之地。至於認出王爺來,實乃是方才偶然聽得府中下人說康王爺便在府中做客,屬下初一見到王爺,瞧著您那氣度便覺得不離十,不想倒還蒙對了。王爺之名仇炎早有耳聞,今日得見,當真是三生有幸。」仇炎笑著又抱了抱拳,對軒轅翊卻也是毫不作假的欽佩。
「沒想到你不只在戰場上勇猛睿智,還是個極會說話的。」軒轅翊謙和一笑,看了一眼旁邊望著王卉凝仍然兀自臉色不佳的孫鈞,再次一笑道,「你們主僕二人既救了凝兒的侍婢,又親自將她送了來,論理我們便該感謝於你們。這樣吧,正好恪王那兒還有些好酒,我們便借花獻佛,借這酒謝一謝你們的搭救之情,如何?」
那一聲凝兒令得孫鈞和刀疤男的眸光同時閃了一下,緊接著刀疤男卻是悄然地瞅了王卉凝一眼,眸中光芒一閃,竟只是笑了笑:「些許小事,乃是屬下應該為之。冒昧地叨擾兩位王爺,怎麼好意思?」
「沒事,難得有人陪皇叔喝酒,他定然高興。」軒轅翊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爾後對著孫鈞揮了揮手,「孫鈞,我知道你還有事脫不開身,你便先回去吧。」
孫鈞知道軒轅翊此舉雖有對刀疤男的賞識,卻也少不了替他解圍之意。不過,對於刀疤男的問題,他卻只有尷尬,並未有不悅。畢竟,此刻他與王卉凝的關係確實有點亂,讓人覺得怪異並不以為奇。
「你多保重!」孫鈞點頭離開之際,突兀而出的一句話令王卉凝微有些詫異,待看過去時,卻見他已抬步離開。倒是刀疤男,捏著個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們。
軒轅翊與王卉凝打了個招呼,便帶著刀疤男二人入了府內。王卉凝便也不再耽擱,讓人找了塊厚實的板子,乾脆將飄雪抬入了她此時住著的明月閣。入了院子,她卻又讓人徑直將飄雪抬到了她屋裡的矮榻上,對著她重新上上下下地檢查起來。
待到確定除了腰背部有些擦傷扭傷並身子虛弱之外,飄雪並無大礙,她方才噓出一口氣。然而當她開藥為飄雪調理隨口問起那兩個玄衣男子時,飄雪低聲的話語卻讓她身子僵了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