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寧寺位於南黎國國都玄城東面,處在一座地勢平緩的小山之上,離文遠候府不過三十多里地,中間隔著一條寬數米卻綿延了數十里的小河【醫諾千金第一百七十二章大度的夫人章節】。寺裡香火一向鼎盛,初一、十五前來燒香拜佛的香客便絡繹不絕,若是遇上重大節日,那更是人山人海,上到達官貴人的家眷,下到普通百姓,將偌大的一個寺院擠得水洩不通。
好在山下修鑿了兩條道路通往寺裡,便是過河的橋也修了兩座,行人和馬車分開,各行其道,路上倒也不至於太過擁堵或者發生什麼馬車驚了路人的事件。
正因著寺裡香火不斷,不只有固定的生活來源,寺裡的和尚也忙碌。如雲來寺那般,上門為人頌經祈福或是驅鬼神的事,卻是不做的。還因著了緣大師曾與皇上講過佛,因此,便是有官宦人家想請他上門,也不敢以權相逼。
一個時辰後,文遠候府的三輛馬車沿著那條寬敞的馬路直接上到了寺後的一片空地上,因著初一、十五來上香的多是平民百姓,今日只接到文遠候一家前來上香的通知,住持了緣大師便親自迎了出來。
「阿彌陀佛!貧僧見過文遠候夫人!」身著灰色僧袍的了緣大師站在幾步之外,只拿眼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在一身藕荷色長裙的王卉凝身上頓了頓,便雙掌合十地向著站在最前面的淺綠色衣裙的秦含霜躬身唸了一聲佛。
了緣大師五十開外,以前與趙氏打過交道,對於兩任文遠候夫人卻是沒有見過的。他雖是方外之人,在長期與貴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卻是不能免俗地多了幾分圓滑,一眼就看出了被眾人簇在前面的身份更高些。
「阿彌陀佛!勞主持親自來迎,實不敢當。」秦含霜嘴上如此說著,精緻的妝容上卻透著一股淡淡的傲氣。「我前日特意讓人來通知了主持,不知一會兒可否直接去上香?」
「貧僧已讓人備好了香燭等,夫人和小少爺在客房稍作休息後,自會有僧人來領您去前殿上香,之後再回到客房來用齋飯便是。」了緣大師對秦含霜臉上的那一絲傲氣並不以為然,反而對著被青柳抱在一旁好奇地瞅著他的孫雨熙慈善地笑了笑。
「好,那我們就不再耽擱大師。您找個小僧人領我們去客房便可。」秦含霜輕輕地頷了頷首,轉身對著趙四家的一示意,待到其將封好的一包沉甸甸的銀子遞到了緣面前。她又帶著幾分得意地道,「這一百兩銀子是我們府裡給貴寺添的香油錢,還請大師收下。」
「阿彌陀佛,菩薩知道夫人的虔誠,定會佑得候府裡諸事順利,人人平安。」了緣大師只是不悲不喜地唸了一聲佛,說了一句慣常的客氣之言。眼角瞅到王卉凝唇角勾起的狀似嘲諷的笑意時。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一眼。
普寧寺的客房,就在這塊空地的西側,是與普寧寺一牆之隔的一個單獨的院落【醫諾千金172章節】。專供前來上香的達官貴人暫作休息,有時也會有落魄的文人借居於此。了緣大師為秦含霜幾人準備的,是院子西面的兩間小屋。因著裡面並無其他的香客,整個院落倒顯得極為清靜。
如乘坐馬車一般,秦含霜和王卉凝分別在屋子裡歇息了一小會兒的時間,便到了前殿的佛像前一一上香叩拜。一直到用齋飯,秦含霜都顯得那樣平靜自然,就彷彿她暗地裡什麼都沒有做。今天只是單純地帶著孫雨熙和王卉凝來祈福拜神一般。王卉凝只冷眼旁觀著,亦做出一副平靜自然的姿態來。
「來,熙兒一向喜歡喝湯,讓他多喝點兒。」看著對面坐著的王卉凝接過青柳添好的飯要喂孫雨熙,秦含霜拿起湯勺舀了滿滿一勺湯遞過去,卻在中途忽然手一抖,勺子從她的手間滑落下來,裡面的湯全部撒在了桌面上,且向著王卉凝和孫雨熙濺去。
王卉凝顧不上許多。慌忙抬起胳膊將孫雨熙的臉護了起來,生怕那湯汁濺到他的臉上和眼睛裡。待到放下時,已不只那只袖子上沾了湯汁,身下的裙擺也已被桌上淌下的湯汁染了半個裙面。便是孫雨熙,褲腿上也是油膩膩的。
「哎呀,這湯勺沾了油,拿在手裡滑滑的,我竟是一時沒有拿住。快,快看看王姨娘和熙兒有沒有燙著。」秦含霜慌忙起身,先是做出幾分不好意思的表情,接著又連忙對著一旁幫不上忙的白芍吩咐道,「快去馬車上把衣服拿過來給王姨娘和熙兒換上。」
好在豆腐湯並不燙,飄雪和青柳一邊拿帕子替王卉凝與孫雨熙擦乾衣服上的湯漬,一邊等著白芍把包袱拿進來。可還沒過一會兒,卻聽得外面傳來白芍甚為氣憤的聲音:「別跑,你給我站住。你兩個眼睛長腦門兒上了,沒看到我走過來了嗎?你這個壞蛋,那麼大一盆水潑下來,你還讓我拿什麼給小少爺和姨娘換啊。」
眾人疑惑之際,白芍咬著牙一臉氣憤地跑了進來。她頭髮和臉上都掛著小水珠,抱在胸前的兩個包袱卻彷彿剛從水裡撈起來的,不只濕透了,上面還沾著飯粒兒,時不時地還有一股淡淡的異味透出來。
對上眾人猜測的眼神,白芍很是委屈地挪步走到王卉凝身前,抿著唇道:「姨娘,這寺裡的和尚也忒沒禮了些。不知哪個兔崽子,竟把一盆髒水完全潑在了奴婢身上,將兩個包袱全打濕了。」
「你可看清是誰了?普寧寺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寺廟,平日裡一向自詡寺裡的僧人言行舉止都甚為有度,這才會香火鼎盛。沒想到卻暗藏這樣的渣滓,你去將他指認出來,讓趙四兒家的將此事稟明了主持,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管教他的弟子的。」秦含霜緊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王卉凝看了一眼桌上靜靜躺著的湯勺,眸光緊了緊,卻是淡淡地道:「濕了便濕了吧,想必也是那人起先以為沒人,待到發現時水已經潑出去了。正如夫人所說,普寧寺乃是名寺,又一向名聲在外,我們不過是濕了兩個包袱,這樣的小事若是鬧騰開來,到時反而被人說成是我們文遠候府斤斤計較。依妾身看,還是不要特意告訴主持的好。」
「嗯,」秦含霜皺著眉頭狀似思索了一瞬,隨即輕點了點頭,「王姨娘說的也不無道理,沒得來燒一趟香,倒反而與了緣大師生出嫌隙來。這樣吧,馬車裡還有我的衣物在,我讓人去取來你先換上。至於熙兒,他小孩子家的,褲子上沾點污漬也不打緊,便留著回家再換吧。」說著也不等王卉凝點頭,便叫了小丫環出去將自己的包袱取來。
這一回,自是沒有人再潑髒水。然而當紫衣接過包袱將裡面的衣服取出來時,卻發現兩件衣服顏色都極為鮮艷,一件是朱紅的掐金絲繡牡丹絲緞長裙,一件是深紅的繡百合掐腰長裙。
瞧著這樣的顏色,屋內的丫環眼色都閃了閃。這樣大紅的顏色,可只有夫人才能穿啊。若是讓王姨娘穿上,豈不是沒了尊卑?
飄雪眉頭擰了起來,王卉凝卻只是淡淡地瞅著。紫衣將它們托在手中,看了王卉凝一眼,略一遲疑,走到秦含霜面前,道:「夫人,這兩件衣服的顏色」
「這衣服是誰收拾的?」秦含霜臉上閃過一絲意外與不悅。
「好像是翠雲。」紫蘭在一旁答道。秦含霜便有些不喜地道,「怪不得,也只有她做事總這樣沒腦子。平日時穿得鮮艷些,可以讓人更顯得精神。今日乃是來普寧寺上香,理應穿得素淡些才是。」
說完她轉身望了一眼王卉凝藕荷裙擺上的大片湯漬,眉頭蹙了蹙,方才道:「你身上的衣服髒成這樣,是沒法才穿著出門了。如今只有這兩件衣物,你便挑一件穿上吧。好歹我心裡有數,你也不必太過在意。便是有人多嘴問起,也自有我替你圓場便是。」
一時之間,除了知情人士,屋內的一眾丫環都甚為欽佩這個一副溫婉柔和之態的夫人的氣度與容量。便是換了誰,看著丈夫的妾室穿著犯忌的衣服心裡都不會好受,哪裡還能做到她這般,不只主動提起,還打算替她圓場。當真是世間難尋的大度之人啊。
就在眾人以為王卉凝或許會說幾句推辭的話或是表現出誠惶誠恐之態時,王卉凝卻只是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伸手指了那件深紅色的百合掐腰長裙,讓飄雪拿著來到旁邊的屋子裡去換了。
打從記事起,這樣深紅的顏色,除了新婚那一日,王卉凝兩世都沒有穿過。然而今日,為了配合著秦含霜,她便是再不喜,也要穿上一回。她倒要看看,一會兒等到她穿著這樣鮮艷的衣服站在馬車前,秦含霜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一身掐腰的長裙穿在王卉凝身上,確實比穿在秦含霜身上更讓人覺得養眼。屋內眾人瞧在眼裡,即使覺得有些不合適,心裡也不由得暗暗讚了一回。秦含霜瞅著,心裡更是又妒又厭,卻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便端起面前的碗,重新吃起了午飯。
午飯後寺裡本還有一場了緣大師親自講的經文可以聽,因著秦含霜有孕在身人容易倦,且趙氏叮囑了早些回去。她只在客房裡小睡了一會兒,便讓趙四兒家的去取了求好的護身符,並與僧人打了個招呼,便準備回府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