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染了風寒。」王卉凝看著姜媽媽著急為難卻又巴不得自己去看看的神色,略一遲疑,飄雪卻開了口,「姨娘的身子可吃得消?」
這話可謂用意頗深,在王卉凝來理解是問她身體有沒有痊癒,而在姜媽媽來看,剛從張平家的那兒聽了王卉凝懷孕的消息,此刻更多的怕是會認為飄雪是在問王卉凝懷有身孕能不能給人看病。而實際,還包含著飄雪為王卉凝賣乖的意圖。
王卉凝能頂著病體,冒著染病的危險去給姜平看病,他們夫婦應該更感激,待會兒王卉凝若是問點什麼,他們還能不如實相告嗎?
姜媽媽目光一黯,不由得掃了一眼王卉凝平坦的小腹。她本就是因為糾結於此,才會半夜讓人去鎮子上請張醫師,誰知那卻是個老酒鬼,醉了一宿還人事不知。
她跑來相求,也抱著幾許僥倖的心理。上一次小夏子之事,她便覺得王姨娘有些推脫之意。此刻若她真是有孕在身,怕是更會推辭吧。畢竟,病氣是最會相傳的,有孕大身之人更怕沾染病氣……
飄雪看似平淡的眸光在對上王卉凝時閃了閃,讓她立刻會意,臉上閃過幾許猶豫,似經過了一番思想鬥爭,半晌方道:「不礙事,去看看姜管事要緊。」
她之所以遲疑,是因從醫書上學來的那些東西,她自己覺得深有所悟,卻畢竟沒有實踐過。然而她卻又極想抓住這麼個能親身實驗的機會,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她學到的那些醫術,總要替人看過病之後,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學會了。
何況,剛剛她已經聽到了姜媽媽同那人的對話,分明是已經請不到醫者了。她幫著看看,總比袖手旁觀強些。
再說,如此賣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她豈能不珍惜。
王卉凝隨著姜媽媽匆匆來到她位於莊院前被大樹掩映著的住處,還未撩簾進入,便聽到裡面傳來姜平模糊的夢魘聲音,並不能聽清他說的是什麼,只覺得那原本粗獷的聲音有些低沉暗啞。
聽到動靜的粉荷連忙放了針走過來,王卉凝揮手仍讓她去旁邊的屋子裡繡花,只步子略略一頓,便就著姜媽媽掀起的簾子走了進去。
屋子比王卉凝所居小不了多少,內裡的擺設一看卻是比不上她屋內的。擺放物品的櫃子桌子都是極普通的材質,便是一張寬大的床也只是竹榻。
竹榻的一角堆放了一床並不是很新的棉被,正中間便躺著不時說著胡話的姜平。床旁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穿著粗布衣褂的小姑娘,正側著身子從涼水裡擰了毛巾貼在姜平的額頭之上,側著的臉上含著擔憂之色。
小夏子則站在一旁撓著頭看著,一張嘴不停地扭動做著怪動作,也不知是擔心還是煩亂,表情很令人難以琢磨。額頭上的紗布已經除去,露出狀似蜈蚣的未完全脫痂的傷口,又使得他難以琢磨的表情多了幾分怪異。
「小夏子、招弟,快來見過王姨娘。」姜媽媽對著床旁的兩人喚了一聲,小夏子先一步察覺到有人進來,偷偷地吐了一下舌頭低著頭走過來大聲喚了一聲「王姨娘」。叫招弟的小姑娘則是放了手中的毛巾,交握著雙手挪著步子走過來,有些害怕地看了王卉凝,然後低低地叫了一聲。
王卉凝這才看清,兩個孩子其實長得都極像姜平。方正的臉,粗長濃黑的眉,招弟的唇稍薄些,臉部線條稍柔和些。小夏子則有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因為怕羞微微低了頭看足尖,卻不時地偷偷瞅一下王卉凝和飄雪。
王卉凝略點了點頭,目光掃了一眼小夏子額頭上的傷疤,逕直走向床榻旁的凳子上坐下。便看到,床榻之上,姜平方正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雙目緊閉,濃黑的長眉緊蹙著,厚厚的雙唇不停地嚅動著。他身上明明已經蓋了兩床被子,卻時不時地瑟瑟發抖。
飄雪讓姜媽媽把姜平的手從被中取出搭在床沿之上。王卉凝看了一眼,緩緩抬起右手,將食指和中指按於其上,凝神探著他的脈像。
雙指之下,姜平的手腕上微有些熱意,脈搏跳動有些遲緩,再一輕輕按壓,便能感受到他脈搏跳動遲緩而微有力。
王卉凝判斷,此乃遲脈,主病:寒證。書中有云:遲脈有力為實寒,無力為虛寒。寒則凝滯,氣血運行緩慢,脈遲而有力為實寒證。陽氣虛損,無力運行氣血,脈遲而無力,為虛寒證。
如姜平這種情形,分明就是染了風寒之症。再聯想這幾日天氣寒冷,他又從京中奔波至此,極有可能是途中受涼而不自知,回到家後便發作起來了。
然而,如姜媽媽所說,姜平一向身體強壯,此刻卻陷入昏迷夢魘狀態,顯然病得不輕。若不及時救治,驅了體內寒毒,危及生命並不是危言聳聽。
書中所記一幕幕在王卉凝腦中劃過,便如同她曾千萬次診過此病一般,王卉凝不由自主地伸手試了試姜平額上的溫度,卻並不是很燙。
接著,她又翻開姜平的眼瞼看了看,再掰開的唇看了看他微微發白的舌苔,腦海中快速地篩選出適用此症的治療方法。這樣神奇的熟悉感令王卉凝心裡暗暗吃驚的同時,也極為欣喜。
「姨娘,孩子他爹可有什麼大問題?」王卉凝凝神一一查看著姜平身上表現出來的症狀,耳旁傳來了姜媽媽焦急詢問的聲音。
他丈夫一向身體強壯,平常傷風感冒什麼的,幾乎不能沾他的身。如今他卻突然病成這樣,怕不是染上了傷寒之症吧。
王卉凝手上動作略略一頓,神情平淡地對姜媽媽道:「姜管事之病不輕。」
姜平的症狀本來就不輕,王卉凝如此說,並沒有誇大其詞。只是,她此刻說出來,卻也如同飄雪先前一般,存了一份私心。普通的治病與救人,所施出的恩惠自然不同。
她想要從姜平夫婦身上挖到更多的關於府中的消息,必然要讓他們夫婦更多地感受到她所做的一切,半分也不會掩飾。
「莫不真是染了傷寒?」姜媽媽只覺得腿有些發軟,聲音也不禁開始發顫起來。
傷寒之症普通醫者極難治癒,且死亡者甚多。如果他丈夫染上的真是傷寒,可叫她一個婦人如何活下去啊?
「昨晚姜管事回來之後,可有鼻塞、咽痛、流涕等症狀?」王卉凝沒有立時回答姜媽媽的話,而是收回手,神色平靜地看向姜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