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你還會識文斷字?」林湘妝還沒確定好要不要重新修改之前的回答,周夫人已經略感驚奇地拋出了新問題來。「不知道你都讀過些什麼書?」
夫人,我讀過的書多了去了,大部分都是你不知道的。可惜你所知道的那些,我又大部分都沒讀過。
「也沒讀過什麼書,」林湘妝本來還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說出實情,但嘴巴總比大腦反應速度快:「左不過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論語》、《莊子》什麼的,還有亂七八糟的一些閒書。」
周夫人臉上的和藹表情已經變成狐疑之色,她定睛審視了湘妝一番,又掃視了一番自己房中的丫頭,再轉眸看向周扶揚,揶揄般地說道:「扶揚,你確定這是咱家的丫環嗎?怎麼倒像是書香門第家的小姐一般?」
「想必她幼時家境良好,曾得到過不錯的教育。」周扶揚替湘妝打圓場道:「只是後來家道中落,才不得已賣身為奴的吧?湘妝,我說得可對?」
這最後一句,周扶揚卻是看著林湘妝說的。他眼中波光流轉,隱含款曲,他相信以她的聰明伶俐,自然知道應該怎麼配合。
林湘妝自然會意,趕緊點頭道:「公子所言非虛,正是如此。」
「原來是這樣。」周夫人便將這個話題撇開不提,喚身邊的丫頭道:「千姿,去把東西拿來!」
千姿領命走進內室,一會兒端了個托盤出來,上面放了一串銅錢、一個香囊及一對珠花,周夫人示意她端至林湘妝面前,說道:「我原不知道你竟然有此來歷,真是委屈你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日後好生服侍公子,周府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夫人!」湘妝道了謝,將賞賜之物收好。從香囊裡散發出幽幽的冷香,珠花的樣式也很粉嫩討喜,她心裡想著可以分一支給綺緞。
周夫人自和周扶揚說話道:「我兒,今日嚴媒婆又來說了一門親事,是明珠樓齊大當家的千金,年十七,聽說生得很是標緻,且知書達理。為娘想明日去齊府見見這位小姐,若是為娘相中了她,便想個法子讓你見一見她,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切但憑母親作主。」周扶揚自然而然地回答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用眼角餘光瞄了瞄右手邊的林湘妝。
「嗯。」周夫人一臉溫婉的笑意,點頭道:「雖說是父母之命、煤灼之言,但為娘不會如一般人家那般讓子女盲婚啞嫁,總歸要使你們情投意合地才好。」
周夫人倒還挺開明的嘛,林湘妝臉露讚歎之色。
「有勞母親操心。我就知道,我的娘親是天下最令人尊敬欽慕的母親。」周扶揚欣然道。
「我兒幾時也學會拍馬屁了?」周夫人眉眼彎彎,雖是不贊同的口吻,但感覺得出來,她是極為受用的。馬屁這個東西,果然是所向披靡。
「母親大人明鑒,孩兒從來都是實話實說。」周扶揚語出真誠,確實不是作假。接著,他趁熱打鐵道:「母親,孩兒還有一事相稟。」
周夫人點點頭,以眼神示意他敘說下文。
「孩兒欲納湘妝為妾!」
「你說什麼?」周夫人與林湘妝異口同聲地問道。
仿如一枚重磅炸彈猛地投擲於地,轟然炸翻屋宇,驚起滿地塵埃。
周夫人頗感意外,眼光在周扶揚及林湘妝身上逡巡一番,再度定睛審視著林湘妝。
林湘妝不折不扣地嚇了一大跳,她甚至懷疑是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
「當然,孩兒必得先徵求過母親的同意之後……」周扶揚渴求般地望著周夫人,這是第一次他在母親面前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又是兩個不約而同的聲音。
不過,這一次,卻不是周夫人與林湘妝心有靈犀了,而是半路殺出來的周家小姐周扶弱。
原來,周扶揚帶著林湘妝前腳剛離開錦夏院,綠綿便匆匆跑到怡秋居見周扶弱,哭哭啼啼地懇求周扶弱說,希望從此以後能盡心服侍小姐,又言說林湘妝如何如何可惡,使出手段勾引公子,如今公子已經對她深為迷戀,還帶著她去見夫人,想必不是要收她做小就是要提拔她做大丫頭,若是這樣的話,自己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云云。
想當然耳,周扶弱自然是最不待見林湘妝的,一聽說後者竟然不知羞恥地打上了哥哥的主意,而哥哥竟然還鬼迷心竅地任其擺佈,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為免哥哥聲名受損林湘妝小人得志,她理當出面阻止,責無旁貸。
於是,當周扶弱剛走到房門口便聽到周扶揚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便急不可耐地衝進來阻止道。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與迷惑的是,為什麼林湘妝也斬釘截鐵地表示拒絕呢?難道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扶弱!」周夫人與周扶揚齊聲喚道。
「給母親請安!」周扶弱草草行禮畢,連忙轉身看著周扶揚,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哥哥,你好糊塗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扶弱,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周扶揚不假辭色地喝止道。
周扶弱臉色鬱鬱,不滿地撅嘴大叫道:「哥,我已經十六歲啦,哪裡是什麼小孩子?你自己做的事才像無知懵童所為呢。」接著,她又轉向周夫人說道:「娘,您千萬不能同意此事。您知道嗎?這個林湘妝凶殘狠毒且不知檢點,她和她的姘夫合夥謀害了我的小鈴鐺,孩兒昨天還險些被她的姘夫殺死……」
「扶弱!」周夫人臉色丕變,微帶不滿地斥責道:「你還不快住口!看你滿嘴瞎嚷嚷什麼?什麼『姘夫』,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哪裡聽來的?縱然是聽到也要把耳朵捂起來……」
周扶弱被其母當眾責備,臉上又羞又委屈,眼淚倏地便在眼眶中瀰漫開來。她微一跺腳,嘟著嘴撒嬌般地說道:「娘啊……」
「你過來,坐在娘旁邊。」做母親的到底看不得子女受委屈,周夫人便招手讓周扶弱坐到近前以示寬撫。
周扶弱自是依言走上前去,羞赧著臉在榻上坐了,看著林湘妝的眼光依舊是盛氣凌人的。
「扶揚,你妹妹剛才所言可是事實?」周夫人凝視著周扶揚問道。語聲並不見得十分嚴厲,但卻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