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妝只是大致睡了個囫圇覺。
第二天一大早地,周公子就如約而至。
房門上剛剛響起第一聲敲擊聲時,林湘妝便從淺眠中睜開眼來。她一骨碌翻身下床,迅速奔至門邊拉開了門閂。
「怎麼樣,想得如何了?」甫一進門,他就忙不迭地問道。自顧自地找椅子坐了下來,順便問了一句:「你手痛得好些沒有?」
後面這句話聽起來倒還頗有關心之意,雖然她現在對他說不上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但人家畢竟是好意。
她試著扭動了一下左邊手腕,還是有一點疼痛的,不過比起昨晚的錐心之痛來,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一碼歸一碼,有恩當言恩,她不是忘恩負義以怨報德之人。
「嗯,謝謝你的藥,已經好多了。」她在他對面站定,眼神澄澈而堅定。「還有你的第一個問題,我先保留我的答案。我想要問一下,如果你抓到那個黑衣人,你打算把他怎麼辦?」
「把他交給扶弱,聽從她的發落。」
「我聽說扶弱——小姐本來是一力要懲罰我的,」看到他的眼睛銳利地盯了她一眼,她趕緊把他寶貝妹妹的名字改口道:「是公子你從中斡旋,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只要把黑衣人抓來,處罰他就行了?」
「看來昨晚你和俊來相處得不錯啊。」他陰陽怪氣地說道。
林湘妝微微一愣,明顯感覺到他不高興,但又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怎麼就不高興了。啊,他一定是在責怪俊來不該太過多嘴。
「現在,我要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了。」林湘妝認真地說道:「你要我供出黑衣人,恕我『無可奉告』。」此時,他的臉上迅速一僵,眼睛銳利地盯著她,殷紅如花瓣一樣的雙唇緊緊抿在一起,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繼續說道:「我想過了,雖然我一再解釋說這件事與我毫不相關,但認真追究起來,我還真的不能置身事外。好吧,就當是我犯下的錯誤好了。我想問一下,是不是一定要將我下油鍋了才能化解你妹妹的心頭之恨?」
「假如你還是執迷不悟的話,」周公子語氣惡劣地說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好,那就依你。」林湘妝回答得乾脆利落。
周公子怔了一怔,直勾勾地盯著她,差點被她的言語噎到。
「真是情深義重啊!」他臉色一變,不無嘲諷地說道。「你寧願自己身受油煎之苦,也不願意供出你的心上人,你還真夠貞烈的!」
「並不是我貞烈,」林湘妝一臉正色,心平氣和地說道:「那個人也並非我心上人。隨便你相不相信,我對他真的一無所知。我之所以答應以身相代,是因為一切事由皆因我而起,令妹對我心懷怨恨我也可以理解。你疼愛妹妹想替她出氣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我聽說公子你一心向善,絕不會向無辜之人及老弱婦孺動手,我說得對不對?」
當聽到她說那個人不是她心上人時,他不由聚精會神起來。聽她言語間淡定從容,不像作偽,又聽她誇獎自己一心向善,語氣中甚為欽敬的樣子,不由得又心生歡喜。
「這也是俊來告訴你的嗎?」他不答反問,臉上雖然只是淡淡的,但臉色已經柔和不少。
「沒錯。」林湘妝見他心情似乎有所好轉,知道自己的計策還是管用的。天下人都一樣,再清高之人,只要馬屁拍得好,都會變得平易近人好說話的。「俊來啊,他一點也不能容忍別人說你一句壞話,說你這好那好,都快要把你捧上天去似的。人家都說,當面說你好的人不見得你就多好,唯有背後對你的評價,那才是發自肺腑的真評價。」
「那你現在是當面說我好,昨晚私下裡就和俊來說我的壞嗎?」他眼若星辰,亮晶晶地看著她,臉上漾著壞笑。
呃……林湘妝沒想到被將了一軍,因為心虛而頓時啞口無言。
「公子,假若有個人想要置你於死地,你會說他的好話嗎?」林湘妝反應敏捷,採取曲線救國之策化解窘境。
「有點道理。」知道她在強詞奪理,他也不和她較真,反而附和道:「然後呢?你跟我說這些,只是鋪墊吧?我時間寶貴,你就直奔主題吧!」
「爽快!」林湘妝粲然一笑,愉快地說道:「是這樣,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讓小姐消氣解恨,又可以將我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哦?願聞其詳!」他挑了挑眉,還真是出人意料呢。
「你要先答應我,我才能告訴你!」她一臉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覺得你應該先說給我聽,我聽完自後再決定能不能答應你呢。」他眼睛裡已滿是笑意,臉上卻裝作十分生硬的模樣。
林湘妝呆了一呆,接著裝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大聲喊叫起來:「唉呀,好痛好痛好痛!」她故意將受傷的手腕朝他面前伸過去,煞有介事地用嘴吹著氣,一邊嚷嚷著:「好可憐,到底是什麼人下如此狠手!我雖然不算老,但又弱又女還未成年……」
看著她滑稽而賣力的表演,周公子幾乎要忍俊不禁。為什麼以前從來沒聽扶弱提過她面前有如此有趣的丫頭呢?
「不要再裝腔作勢的了!」他嗤之以鼻道:「我答應你了!現在,來把你的想法告訴我吧!」
「公子,是這樣的,因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為防隔牆有耳,所以我要悄悄跟你說。」她神秘兮兮地說道。
嘿,還賣起了關子!
不過,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他猜要是他又不合作的話,她又要搞之前那一套了。算了,反正到最後肯定是他認輸的。誰讓他也很好奇她那小心肝裡打的什麼小九九呢。
於是,林湘妝趨身上前,附在他耳邊竊竊私語。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你確定……」他狐疑地望著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公子,若是你答應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林湘妝沒齒難忘!」她退後幾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前幾次見到她時都是在光線昏暗的晚上,今天這麼一看,她的身子依然單薄,頭髮也沒來得及梳理,臉色仍然是蒼白的,她說不上什麼出塵脫俗,再說,有扶弱在的地方,再美的女子都要相形見絀自慚形穢。但是,她渾身卻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使人不由自主地跟隨她的目光、她的思想、她的情緒。有點小心眼,有點小聰明,有著讓人不忍拒絕的各種理由。難怪昨晚俊來那只呆頭鵝竟然也能和她說上半天話呢。更難怪那個黑衣人要拼盡全力為她出頭呢。
不過,又好像有哪裡不對一樣。到底是她掩藏得太深還是怎樣?那麼,她曾經極力掩藏又是為何?現在卻又為何露出真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