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仙居的日子安樂平靜,若不是急著要回宮,現在的日子可以說是玲瓏從前最想過的。
踏踏實實的有一份生計,工錢不用多餬口有餘,能給人奮鬥的動力,日子不是平靜無波,偶爾有些瑣碎要花些時間花些功夫去解決,但也不是動輒攸關生死的驚險,沒有讓人喘息不及的壓迫。
美中不足,她在意的人一個都不在身邊,無論怎麼過,都是孤零零的。
有時候看見藍姐帶著小雯,看見周小弟每日打烊回去陪媳婦,心裡都暗暗羨慕。果然,她從來做不到灑脫隨性。
牽掛太多,累的也多。
小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過幾日個各條就又長了,衣衫也換得快,去年裁的裙子今年就到了小腿,藍姐忙著照顧會仙居生意沒空,帶小雯去裁縫店量身製衣的事就落到玲瓏頭上。
鑒於上回小雯趁著她不在就和慧言跑走,玲瓏這回可緊緊牽著小雯。裁縫店在城東,離會仙居有一段距離,藍姐憐小雯年紀小不忍她在太陽底下曬著,特意雇了頂轎子去,玲瓏跟在轎子邊。
藍姐看不過去想給她也雇頂轎子,玲瓏推辭了。其實該她自己出錢雇轎子的,可是現在她要攢錢,能省一點是一點。所以推說想走走,看身子恢復如何。
一路到了地方,迎著當空日頭氣息喘喘。
如今身子真比不得從前了,當年她在宮裡可是幹粗活的宮女出身,雖然後來養尊處優了幾年。到底底子還在,懷孕時又驚又嚇的也沒折騰出什麼。
這回只是走了一段路便覺有些發虛,幸好小雯量尺寸時她可以在店裡坐著緩口氣。
裁縫店旁邊便是布莊,方便客人選擇衣服款式布料。店裡的女師傅給量好了尺寸。照例拿出描圖冊子讓小雯選,玲瓏在一旁給她作參考。
「這杏子花裙還得在群襴加些花啊朵啊什麼的才好,我們姑娘年紀還小。沒得穿得那樣素淨,不過這花可不能太俗,太俗配不上我們姑娘。」玲瓏仔細看了看,最後決定還是用些細碎的小撒花,配得小雯那樣年輕女孩子顯得清新靈氣。
又選了一件青絲錦綬對襟衫,裁縫店的女師傅笑瞇瞇地迭聲說好,小雯倒似心不在焉的樣子一直沒吱聲。玲瓏抬眼一瞧,見她伸長脖子一直瞅著隔壁的柳家布莊。
合上本子咳了兩聲,小雯方回過神來。
「我的姑娘,咱們這回可是給你裁衣服呢,你怎麼連瞧也不瞧一眼。倒像給我做衣裳。你娘說了,待會兒還要去買些繡線和胭脂,姑娘好好選定了咱們可就走了,不然天色不早。」
雖玲瓏沒點破,小雯卻像被識破一般慌張,女師傅拿樣子給她看,她也只掃了一眼就吶吶說「好」。
玲瓏笑著搖搖頭,付了定金拉著小雯走出裁縫店。
小雯一步三回頭望著柳家布莊,不想還真被她瞧見她想看的人。
柳家小少爺正好從店後挑簾子出來。和櫃前的活計說笑了兩句,轉眼就看見了小雯。
柳公子滿臉驚喜,欲喚住小雯,可一瞧還有個人在小雯旁邊,生生剎住。不敢叫出口心卻不甘,一時面紅耳赤抓耳撓腮。
小雯怎能沒瞧見她。腳步一頓,眼中有些驚喜,要喜不喜的模樣,顧及玲瓏在身旁不敢表現太明顯。
玲瓏心裡暗歎,倒做了一回壞人,拉住小雯道:「姑娘快走。」
小雯不捨地回頭,玲瓏終於忍不住欠身在她耳邊小聲道:「好姑娘,你要是真喜歡人家,就該讓他大大方方來提親娶你過門吶,那才是長長久久呢。你在這兒多看一眼能算什麼?」
小雯臉上「轟」地火紅一片,連耳根都紅了,結巴道:「靈姐……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玲瓏「撲哧」笑出來,瞟了一眼裡面那個一樣臉紅的人,道:「既然不明白就跟我走吧。」
小雯這回是真害羞了,再不敢張望,由著玲瓏拉著逛集市去。待買了繡線奔赴胭脂鋪子,才稍稍緩過勁來。
跟在玲瓏身後忽而小聲問道:「靈姐,你有沒有心上人……」
她小聲得跟蚊子叫似的,街上人來人往吵雜,要不是玲瓏耳朵靈些,還聽不見了,大概她問出來也沒想讓玲瓏聽見。
玲瓏找個茶鋪子歇腳,要了兩碗茶,開始思考小雯姑娘的問題。這輩子她的愛情並不值得借鑒,說出來怕要嚇著小姑娘,可要不說她自己……說別人的也要嚇著她。
小雯問了問題又開始含羞低頭,玲瓏怕沉默太久她更尷尬,清了清嗓子問道:「剛才看見那小公子,是你的心上人?」
小雯雖害羞,卻沒有躲閃,面如桃花微微點了點頭。
玲瓏抿了一口茶水道:「我瞧那小公子長相不錯,雖沒見過幾次面,但面相上看也不壞,他可與你說過要向你家提親麼?」
小雯小聲道:「他……說過,等我及笄了就讓他父親來提親。」
小雯還沒及笄,年紀還真小。玲瓏道:「世間難得兩情相悅,姑娘既然有心上人,對方又肯把你放在心上,該好好珍惜。不過,兩個人要一同過日子,可不是只有兩情相悅就夠的。」
小雯睜大眼睛瞧她,在她清澈的目光下,玲瓏反而覺得有些心虛,輕輕舒了口氣,道:「這樣跟你說吧。你先前問我有沒有心上人,自然是……有的。他……應該說是溫柔的人吧,至少對我總是溫柔的,不過我總不知道他的心在哪兒,卻不後悔會喜歡他。小雯,你也一樣,也許以後時間久了你會覺得柳家公子與現在不同了,可能你會發現他身上有些東西是和你原來想像不一樣的。甚至你不喜歡的,同樣,如果有一日你也不似今天這般年輕了,那時你們兩人還能真心相待。那才真真叫人羨慕。」
小雯似懂非懂點點頭,玲瓏緩緩道:「還有你娘親,若有一日你出嫁別忘了你娘親。她辛苦拉拔你這麼大,你長大了該讓她過上好日子。」
說了一大通,見小雯一直盯著自己,問道:「怎麼?」
小雯人小口快,「靈姐的心上人,難道不是江叔叔?」
玲瓏詫異,「誰告訴你是江大人?」
「我娘啊。」
也許是先前藍姐誤會時和她說的。玲瓏挑眉看了她一眼。藍姐居然和小雯討論這種問題,小雯還沒出嫁呢,藍姐真是……前衛,自己是不是太小看小雯了。
喝了茶兩人去逛胭脂鋪,大包小包提出來。意外地遇見去紙鋪買紙的江以何。小雯老遠就叫人家「江叔叔」。
江以何在陽關下朝她們這邊微笑,玲瓏見他身邊只帶了個隨從,穿著樸素,該不太想引人注目,側了側身行禮,小聲道:「江大人好。」
「小雯姑娘,靈娘。真巧,兩位也出來趕集麼?」
小雯好奇地在後面眨著眼睛左看看右瞧瞧,玲瓏微感頭疼。微笑道:「掌櫃讓我帶姑娘出來裁衣,順便買點東西,現下正要回去。」
江以何溫文而笑,暖如暮春之水的目光劃過玲瓏的面龐,問道:「最近不見靈娘去江府送東西,是會仙居裡忙碌麼?」
他語氣親切。似乎是極熟悉親密的好友關心詢問,然而玲瓏與他認識的時間並不長,雖有過圖謀,但此時已經作罷,還是客客氣氣道:「妾身是會仙居的賬房,只在酒樓裡記賬,先前也不該妾身去給大人送東西的,只是時常人手不夠才推給妾身,壞了規矩倒叫大人看笑話。」
江以何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覺得她拘謹的態度有些奇怪,又道:「即便不是送東西靈娘也可以常到我家中坐坐,我母親常年在家不出來走動,靈娘若是有空可幫我陪陪母親聊天,上回母親就誇你舉止大方很是喜歡。」
江以何與藍姐的關係,江老夫人自然是知曉的,甚至從前逢年過節藍姐都會帶小雯去江府走動,後來江以何在京城的官越當越大,藍姐一來怕自己這個寡婦常拜訪江府會讓人說閒話,影響江以何仕途,二來也不想別人說她攀附,所以才漸漸生疏,這回藍姐幸得江以何搭救,自然又熱絡起來。
有一回玲瓏替藍姐送東西給江府見到老夫人,略聊過兩句。
江以何這話暗示未免太明顯,也不知藍姐先前和她說過什麼,微感頭疼已經變得深感頭疼,嘴上的應對卻比腦子裡快。
「這個……還請大人恕罪,妾身平日要在會仙居裡幹活,難得抽身,恐怕要辜負老夫人的美意。」
江以何略有些尷尬。玲瓏說完也覺得自己太直接太不近人情,興許人家只是一時心好或隨口而出,自己倒像避著什麼一樣的。
不過轉念又想既然要撇清,還假惺惺的吊著算個什麼意思。
好在江大人好涵養,雖猶疑的目光一再掠過玲瓏,臉上還是溫溫和和地笑著,略同她們說了幾句才告辭。
拉了拉呆在一旁的小雯,玲瓏沒好氣道:「走了,有什麼好看的,小孩子家家不懂卻愛湊熱鬧。」
小雯不服氣地撅了撅嘴,玲瓏喊了轎夫把她塞轎子裡。
天氣越來越熱,玲瓏的心也跟在火上烤著似的著急,綜合官府邸報各路消息,皇帝南巡的方向很靠近千州方向,近千州的河州就接了駕,河州往南有千州和相鄰的雋州,就不知道帝駕會往兩州之中哪一個去,或是往乾脆繞過兩州。
從前看小說時別人穿越都有許多生財之道,到玲瓏這裡卻樣樣不會樣樣行不通,其實要賺錢,既要盡人事也要看天時地利人和,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越是著急著發財越容易走上歪路。
玲瓏想過找藍姐借一點,可是她這一借就是要走的,到時候八成不能回來還,這明擺著要坑人。關於自己身份是個隱秘,玲瓏沒打算向任何人說。
左右無計之時,發生了另一件事讓她無暇再想其他。鄭家不知何故忽然派人來跟藍姐要小雯。
來的不只是他們家的家丁,還有府衙的差役。小雯是鄭老太爺的血脈,雖是庶出,也算鄭家正經小姐,而藍姐為妾,只能算僕。
鄭家來人把會仙居圍的水洩不通,說藍姐騙拐主人,就這麼把小雯給強接了回去。
若不是玲瓏和周小弟死死壓住不讓她上前與帶走小雯的人廝打,差點就要再被官差押了去。
小雯一路在鄭家的馬車裡哭著叫娘,藍姐也淚流不止,大罵鄭老太太。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要害我們母女。那個心狠的女人,害我一個人就夠了,為什麼還要害我女兒,那是老爺的骨肉啊,你們要做什麼!」(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