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沁玉台,玲瓏忙吩咐宮女太監準備給小糰子沐浴,這小姑娘在外面一直困得隨時都能睡著的樣子,回到住處又興奮起來,沐浴之後玲瓏好一通哄逗,好不容易把她哄睡【小女玲瓏199母女(下)章節】。
攤開手中的書冊,蘇青盈私下送給小糰子的改編童話書,像那時送給綺公主的一樣送給小糰子,玲瓏樂得接受了,全當睡前故事念給小糰子聽。姐姐才消停沒一會兒,那邊弟弟阿曦又尿濕了褲子哭起來,曾氏她們手忙腳亂給他換尿片,等把這位祖宗也哄睡了,玲瓏自己也已經困得不行。
讓素蓮伺候著梳洗,正要吹燈,白蘞匆匆進來道:「娘娘,皇上的御攆到沁玉台外了。」
玲瓏詫異與素蓮對望一眼,照宮宴上的情形,她以為皇帝今晚必定會去蘇青盈那裡。忙披了衣服到門外接駕,皇帝一進屋就揮退眾人,玲瓏主動上去為他更衣脫靴。一邊偷瞄著他的臉色,見他眼底還是那般黑沉沉的看不出什麼喜怒,暗忖該不是宴會上自己走後又出了什麼事情吧。
正欲轉身去拿皇帝的睡袍,玲瓏覺得腰間一緊,已被他環住。
「今日宮宴愛妃不喜歡麼,怎麼早早就離席?」玲瓏回頭迎上他幽深的目光,微愣了會兒神,才笑道:「小糰子阿曦都犯困呢,臣妾想他們還是孩子,早些領回來讓他們歇息。」
「這樣……」他微微牽動嘴角,才送了手上力道由玲瓏去,看她轉到屏風後面。將衣服掛到架子上,又在櫃子裡翻找,捧出一件天青細絲的袍子,問道:「皇上先沐浴罷。不然待會睡了也不舒服。」
他略點點頭。又道:「不急,」向玲瓏招招手,讓她坐到旁邊。
「朕方才見你在席上似乎悶悶不樂,又早早退席,還以為你又有什麼不暢快?」
不暢快?玲瓏想起他與蘇青盈曲舞相伴的情景。另有一種心情。斂眉低笑。忽然身子向一旁傾側,橫倒在皇帝膝上,反應過來時才發覺是他扯了自己一把,玲瓏忙掙扎起來。嗔道:「你還沒沐浴呢,別來挨我!」
皇帝卻伸手擒住她的下顎,臉頰湊得極近,他的力氣並不大。手指只是輕覆在玲瓏的臉蛋上,只是如此一來兩人只能毫無掩飾的對視。
她的眼中略帶著驚訝,眼珠子不安分轉動,一看就腦子裡在探究什麼。他忽而想起許久以前在勝雪園,梅花未開,初雪方歇,不是什麼好景象,灰石假山下有個小宮女雙手通紅,把白雪攏成一個小雪人,自頭上取下一朵紅花戴到雪人頭上,然後傻傻笑起來。
傻氣,他那時覺得那宮女真的很傻氣,後來她抬頭發現了他,一度他也覺得驚訝,不過多年練就不動聲色的本領讓他沒有表露在面上。宮女彷彿受了驚嚇,僵直著臉色都白了,那時也是用這樣的眼神,驚惶中帶著點小聰明的算計,滴溜溜看著他。
今夜在宮宴聽她說想聽曲子,他特意引簫吹奏。平日雖愛吹簫,卻自當自娛自樂,甚少特意在眾人面前演奏,本想應一應她的興致,沒想遙遙向玲瓏一桌看來,她根本心不在焉,再回神時也只注視著懷中的孩子,似全然沒把場上人和事放在眼裡。一曲吹罷,連人都跑了。皇帝覺得心中莫名有些氣悶,於是散了宴就追到沁玉台來。又見滿眼詫異,一臉沒想到他會來的模樣,臉上妝容早卸了,應當完全沒想過要等他。手指忍不住在她面龐上輕輕摩挲,又見她這雙眼睛,反而不知自己到底氣悶什麼,心底一陣自嘲,放開玲瓏。
「朕去沐浴去,省得你大呼小叫的,在這等著。」他從玲瓏手裡撈走了袍子,門外自有宮女太監候著。玲瓏揉了揉自己下巴,愣愣望著門口好一陣,素蓮趁著皇帝去沐浴偷摸進來。
玲瓏忙問:「怎樣,可是方才宴會上出了什麼事?」
「奴婢著人去問了,沒什麼事,就是麗妃一直不快喝醉了鬧了一起子,皇上讓人送她回去就往咱們這兒來了。」瞧玲瓏眼神有點古怪,又問道:「皇上可與娘娘說了什麼?」
玲瓏摸了摸頭道:「沒什麼【小女玲瓏199母女(下)章節】。」想了一會兒又嘟囔一句,「不過總覺得有點怪怪的,」聳了聳肩倒到榻上,舒了口氣道:「沒生氣就好了,興許皇上今日也累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皇帝上朝去,玲瓏找來杏花一同做針線。偏廳裡擺開繡架子,白絹上彩色絲線飛走,不一會兒就勾勒出一株富貴花的雛形,玲瓏看了忍不住歎道:「還是你厲害,真快!」
杏花笑道:「是娘娘平日沒工夫練這個,奴婢日日都做針線,熟練了自然就快了。」
玲瓏扭了扭手腕,直笑著搖頭。轉頭問要水喝,白蘭默默端上乘了半杯茶水的彩釉蓮花杯,待玲瓏接在手裡又默默退去。
杏花抬頭瞅了一眼,道:「白蘭姑姑還在伺候娘娘?」
玲瓏不甚在意笑了笑,道:「我向太后娘娘央求了讓她多留在身邊幾日,阿曦還小,許多事情我都顧不上來,還得勞煩她。」
午後的陽光穿過低垂的錦幔,沁玉台裡鎮了冰盤,清涼一片,玲瓏看著富貴花在杏花手下逐漸豐滿,紅色渲染分明的花瓣堆疊簇擁,用來繡綠葉的翠色絲線顏色新亮,讓綠葉彷彿帶著早露一般青翠欲滴。
玲瓏投了針,洩氣道:「唉,不弄了,看著你繡得這樣好,我是永遠比不上的。」
杏花笑道:「娘娘不必在這個上與奴婢比,奴婢可以一直為娘娘做針線。」
玲瓏拍了拍腦袋,道:「還記得小時候你給我繡的扇套,我還留著呢!」
「果真?」杏花驚喜道:「難為娘娘如此念舊情,奴婢那時手生笨拙。繡出的俗物也不嫌棄。」
「若論俗物,世間何物不俗?不俗的是情誼罷了。況且你就算再生疏都比我好上許多。」話鋒一轉,惆悵道:「可惜那時的四副扇套,我的是一隻珍藏著。還有……其他的就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
初入宮那年夏天。宮裡為了嘉獎尚服局,每人賞了一柄畫扇,剛入繡房的杏花為玲瓏、攏香、彩霞還有自己分別作了四副扇套,為此攏香特地在扇子上寫了一首詩為答謝。
晃晃十多年過去,攏香香魂早已消散。彩霞不知所蹤。杏花成為尚服局裡的掌衣,而玲瓏也達到了一個永遠沒想到的位置上。杏花眼見她眼中變幻,面色微變,柔聲道:「都過了這些年。娘娘還說這些作甚」故意岔開話題,「啊,聽聞娘娘這裡新栽的夏荷,不用挖池子都是種在水盆子裡。在院子裡都和賞荷品香呢。」
盆栽的荷花是尚寢局司苑房搗鼓出來的,玲瓏抿嘴笑道:「馮司苑有心了,那些荷花都種在大缸子和水盆裡,我讓他們移到後院去了,還別說,密密拍開放在那裡,人走過去還真有些『荷葉過人頭』的意思,待會兒帶你到後院瞧瞧。」
杏花忙謝了恩典。玲瓏要再喚人進來收茶杯,忽而瞧見門口一個人影晃動,玲瓏一看人影就往門邊縮。
「長公主怎會在此!」
婧柔長公主阿綺半探身子立在門口,身後是夏日明媚的陽光,照得她身上的百羽裙流光華彩,臉頰紅彤彤的,睜大眼睛望著玲瓏。
「快進來坐,大熱天的公主怎麼不帶個人就出來,可巧小糰子這會兒睡了,你要找她玩還得等上一會兒呢。」沁玉台和晴柔館李得近,綺公主時常過來找小糰子玩,不過通常還會夾帶一個小齊王還有一大堆宮女太監。沁玉台的宮人對此已經熟悉非常,所以看見公主來也沒有特別通報。
她提裙進屋,小心道:「我不是來找小糰子,玲瓏……我能不能和你說會兒話?」
玲瓏驚訝,望了杏花一眼,杏花忙起身,從善如流道:「奴婢想起繡房裡還有些活計沒做好,這會兒要回去了。」
「如此改日再請孫繡娘來,我讓小廣派人送你回去。」
將綺公主領去另一側小廳,玲瓏特意讓白蘞她們端來些模樣好看的甜食,又上了酸甜的冰鎮酸梅湯,還有糖漬的櫻桃果脯等。一一上齊,白蘞垂首站在玲瓏身後。綺公主一直握著自己腰間的玉珮,自進來就未發一語,態度難得的拘謹。
玲瓏將面前往前推些,親切道:「公主吃啊,都是些小點心,公主出來可有告訴廖姑姑和翠鳴她們說呀?」
綺公主側過臉,面色不自然道:「我讓廖姑姑歇著了,翠鳴……她還有事。」
玲瓏心中一動,這分明是私自出來的樣子,綺公主雖活潑頑皮些,卻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最最了不得的,也不過是和凌煙閣裡宗親大打出手,廖姑姑她們都是在身邊看護著的,從未離開。
向白蘞使了個眼色,白蘞會意默默退出去。她不能不擔心,綺公主單獨跑出來又特別要找她說話已屬反常,晴柔館那邊也不知李太后知曉了沒有。
看見白蘞出去,綺公主似乎放鬆了些,深吸了口氣,又偷望玲瓏一眼。玲瓏心中則另有心緒難抑,轉眼綺公主已經出落成豆蔻少女,最是青蔥水靈的年紀,如春日細雨潤澤過的杏桃,嫩得能掐出水。許是方才走得急,頭上幾縷髮絲鬆散,用墜了綠色細碎寶石的絲帶鬆鬆束著,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頰更顯得膚色瑩潤,紅唇微啟欲語不語,猶疑之間還帶著公主應有的矜持沉穩,這副儀容姿態,即便站在一大堆盛裝宮妃之間也不會失色,而最讓玲瓏惻動的,卻是她那越長越像攏香的樣貌。
第一次見到攏香時她已經是個大姑娘,自然與現在的綺公主不一樣,不過模子卻是不差的。
靜靜半晌,綺公主忽然拉起玲瓏的手,喁喁問道:「玲瓏,你知道我娘是誰是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