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弱病又犯了,大概是春季節氣反覆的原因,澤蘭侍奉在她病榻前,玲瓏去含象殿瞧過幾次,真正見到陶氏人的卻只有一回【小女玲瓏198母女(上)章節】。其餘幾回,都是她的宮女含巧歉意的告訴玲瓏,皇后娘娘身體不適,知道淑妃娘娘來過了,讓您先回去好生調養。
僅那一次探望,也是在皇后的病榻邊上,澤蘭剛奉了藥出去,皇后臉色枯黃支著身子靠在枕頭上,略與玲瓏說了幾句,赭色紗帳下,仍映得她眸光暗淡。皇后勢弱,宮中其他人你爭我奪愈發激烈。
上官易蓉失過一次寵,這回似乎格外看重皇帝的寵愛,比從前更變著花樣邀寵,恨不得皇帝夜夜宿在朝霞殿,別的宮妃倘若有一日分了她的雨露去,尤其是品階低於她的人,她定要在懷恨在心。今日羞辱那位才人,明日又罰了這位御女,碰上玲瓏和蘇青盈,她拿捏不得也要說些難聽話,或有一連幾日皇帝宿在她的朝霞殿裡,她在玲瓏和蘇青盈面前就更抖擻起來。不過於宮中掌事之權她倒不大在意的樣子。
在意的是上官太后,麗妃厭煩理事,醉心與如何專寵內廷,上官太后急得坐不住。幾回到朝霞殿斥責上官麗妃,當然「斥責」是宮裡小道傳言的說法,因為上官太后每回出了朝霞殿臉色都很不好,但究竟她與麗妃說了什麼,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近日她越發盯麗妃盯得緊了。連身邊的老宮人都派去朝霞殿「伺候」麗妃。
可麗妃哪裡吃她那一套,她一派人去,麗夜裡便在皇帝面前撒嬌哭訴。說被拘著管著了,讓皇帝一定把那些讓她受委屈的宮人重罰了,皇帝大手一揮又將上官太后的宮人原封送回泰安殿。
上官太后氣得幾乎要嘔血,這幾日也病在泰安殿。幾位太妃太嬪和上官初蓉輪流侍疾。
鶯飛草長的暮春眨眼即過。初夏蟬鳴漸起,池子裡的小荷靜靜綻放。溶溶月色下,夜風帶著新荷芬芳涼涼掠過,縷縷蕭音自湖面而起,淼淼上升。樂師手裡撥弄琴弦。伴著簫音緩緩應和而上,曲調漸轉渾厚。
長袖在風中發出簌簌響聲,沖天而起,一直奮力衝向制高點。又猶如春末最後一瓣花瓣飄落得轟轟烈烈,粉絹彩繡起落間,美人眉眼如絲,蘇青盈微微一笑。長袖翻揮,水袖如漂浮的雲朵周繞全身,左手順勢一展,明明是極其柔軟的絲綢布帛,卻叫白練勁如劍虹,恍如天邊流星之光滑到場中身長玉立執簫吹奏的皇帝面前。
蘇青盈回眸,正與皇帝投過來的目光對上,其中盡有溫柔纏綿,一時竟如膠似漆黏連,然只是一瞬,畢竟當著眾人的面,蘇青盈臉頰緋紅別過頭去。
也只是一瞬,足夠讓在場者看出兩人眼中曖昧,在座嬪妃除了驚艷癡醉之色,又添了幾許欣羨和嫉妒。
宮中宴飲歡歌,推杯換盞馨香迎面,似乎過了一百年也不會改變燈火輝煌的喜慶,玲瓏目光空空望了場上一眼,懷裡的孩子鬧起來時才回過神來。她的第二個孩子取名為淵,在皇帝再三阻攔下,總算沒讓玲瓏隨便順口就給他取了乳名,因他生在天將名時,皇帝決定以晨曦的曦自喚他,於是小娃娃的乳名便叫阿曦。
私心裡玲瓏覺得這名字有點太女氣,一點不附和他兒子調皮搗蛋的性格,她覺得這孩子應該叫小虎子什麼的,不過皇帝堅決不同意,所以他最後還是叫阿曦。
這不,見玲瓏片刻目光沒落在他身上,他又要作起來找存在感了,小胖手拉著玲瓏胸前的珠串甩,手勁還挺大【小女玲瓏198章節】。十分值得慶幸的是,阿曦生下來並無弱症,因為懷他時自己身子一直不爽,玲瓏很擔心孩子生下來會有不足之症,虧得何太醫醫術高明,玲瓏身體底子也不錯,孩子健康白胖,就為這個,玲瓏真覺得懷孕那時的辛苦難受什麼都是太值得了。
「阿曦別鬧了,哦哦~」玲瓏把他抱在懷裡游了游手臂,袖子一緊,低頭看見小糰子挨她身邊坐著,睜大眼睛抬頭望她,「娘,弟弟餓了。」
阿曦興奮了,「呀呀」叫兩聲,玲瓏望了一眼周圍,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場中兩人身上,轉頭對白蘞道:「我要去更衣,叫曾媽媽來。」曾媽媽是阿曦的乳娘,也是李太后千挑萬選出來的,人不如宋媽媽圓滑,卻是個老實人。
走前玲瓏回頭瞥了一眼身後醉生夢死的歡場,想起從前在瓊樓雲台上,也是月光如水,皇帝立在月下吹簫,那時只有他們兩人,玲瓏靜靜坐在一旁聽著,想自己若是能憑簫起舞該有多好,現在果真有人憑簫而舞,還是一位白衣勝雪冰肌玉骨的美人。
行宮湖邊設有小廳供嬪妃更衣歇息之用,曾媽媽早等候在此處,自玲瓏懷裡接過阿曦悉心哺乳。離了宮宴小糰子也放鬆下來,大張嘴打了個哈欠,又在宋媽媽略帶責備的目光下急忙掩住了嘴。
玲瓏含笑道:「反正也沒有外人,媽媽別束著她了。」
宋氏堆了笑卻是堅決道:「娘娘可不能慣著公主了。樂安公主是皇女中年最長者,又早早有了封號和封邑,如今還是七皇子的姐姐,理應作好表率。」
玲瓏看著女兒垮垮的臉,搖頭笑道:「若說表率,我更該為孩子們當好榜樣,可惜我自個兒就是個粗鄙的,勞煩媽媽管教,宋媽媽是疼她才管她,可是凡事循序漸進,小糰子現在還小,得一步步慢慢來。」
玲瓏都這樣講了,宋媽媽也不好再說,只連聲道:「娘娘說得是。」停了一停又感歎道:「世人皆以有女弄璋而有子弄玉,奴婢先前還怕娘娘有了小皇子會少疼樂安公主些,看來是奴婢愚鈍,竟沒瞧出娘娘於公主母女情深。」
玲瓏未答白蘞已含笑道:「我們娘娘向來重情的,」又看了眼趴在玲瓏膝頭的小糰子,「以後在公主面前不許再胡言亂語。」
白蘞思慮周全,怕那些平日不經意的隻言片語破壞玲瓏和小糰子的母女之情,宋媽媽忙低頭道:「是奴婢疏忽了。」
玲瓏朝白蘞一笑。說話間阿曦已經吃飽喝足了,窩在曾媽媽的臂彎裡呼呼大睡,小糰子也如啄木鳥一般不停點頭,眼睛已經睜不開了。玲瓏道:「去叫還候在那兒的素蓮過來吧,咱們就此回沁玉台。」
白蘞道:「娘娘不回宴上了麼?」
玲瓏揉了揉小糰子的額發,道:「他們困了,我也乏了,就說我不勝酒力吧,咱們在外面等素蓮一同回去。」
月朗星稀,小廣指揮著隨行的太監備轎。過了一會兒,見蘇青盈被宮人們簇擁而來。
「姐姐!」蘇青盈瞧了一眼張羅轎攆的太監,問道:「姐姐這是要回去,歡宴才開始呢,難得今日皇上與眾姐妹同樂,姐姐怎麼不待久一些。」
玲瓏扶了扶額頭,道:「方纔席上貪杯,現下已經有點頭昏了,勞煩妹妹陪著皇上,我先回去歇著。」頓了頓又讚道:「方纔妹妹當真舞若天姿。叫我看來,比起麗妃鼓上之舞並不遜色,妹妹竟藏私這樣久,在宮中幾年都不知妹妹也擅舞。」
蘇青盈赧顏,「姐姐過獎了,不過閨中閒時胡亂學的。還得多謝姐姐請教皇上吹奏一曲,若無佳音,好舞難成。」玲瓏方才在蘇青盈起舞時歎了句「妙舞須得佳音陪」,皇帝聽了興起便至場中引簫。
蘇青盈這一舞並不是沒來由,麗妃復起她亦逐漸重振,再不若當日別人來一招便擋一招,而是化被動為主。麗妃使盡渾身解數要把皇帝的寵愛固在自己身上,她偏要重挫其鋒芒。麗妃自恃美貌,愛艷壓群芳,蘇青盈不輸美貌,更要與她爭上枝頭,每有眾妃相聚更加著意裝扮,比起麗妃絲毫不遜色。麗妃擅舞,蘇青盈也不甘示弱。
偏在月光下著一身勝雪白衣獻技袖舞,還得皇帝親自以簫音為伴,這又要蓋過當初麗妃鼓上舞的風頭去。蘇青盈自然要謝玲瓏。她換下舞衣還要回席上,因此沒與玲瓏說幾句就離去。
素蓮終於匆匆趕來,對玲瓏吐著舌頭道:「讓娘娘久等。」
「怎麼這樣久才來,也好,轎攆備好了,這就回去吧。」
素蓮忙饞住玲瓏,道:「咱們是該快些回去,奴婢方才看見席上麗妃娘娘打翻了酒污了衣裳,一會兒准來這邊換呢,娘娘還是別遇上的好。」玲瓏推了推素蓮的肩膀,看著她身後小聲道:「晚了。」
上官易蓉已經帶著宮人風風火火而來,扯著身上帶濕痕的血色羅裙,眼中尤有些憤恨怒意,看見玲瓏時臉上一寒,換做輕蔑地冷笑,「怎麼,淑妃這是要先走麼?難道是怕坐久了瞧不慣皇上與怡妃曲舞為伴,情好如膠,所以要趕緊避回去。」踱步到玲瓏跟前面含譏笑,「淑妃姐姐勾得皇上吹簫伴舞,妹妹倒想問問姐姐,這為他人做嫁衣的滋味如何啊?」
小糰子輕「嗯哼」了一聲,小手不停揉住睜不開的眼睛,看起來極其睏倦,玲瓏拉開她的手,轉頭對麗妃笑得溫和,說話卻不謙讓,「不比那陳年的醋味大。妹妹還是快去把污了的衣裙換好吧,不然皇上可要等急了。」側目望一眼臨水華廳,道:「興許皇上也不是等妹妹,剛才怡妃也去換舞衣了。」說罷便上轎攆而去,不看臉上已經氣得扭曲的上官易蓉一眼。
唯聽風中傳來她恨恨的聲音,「賤婢!早知道當初就該把她……」
素蓮瞪了眼後方,扶著轎攆有些幸災樂禍道:「方纔在席上麗妃娘娘的臉色可好看了……娘娘別理她,她現在也只能說些難聽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