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賞花會上,再也沒有那個容姿出眾氣勢逼人的女子來與皇后爭奪光彩,御花園的花朵一年年綻放,賞花的人卻一年年不同。
沒有了瑛妃,皇后自然是唯一眾所矚目的焦點,她容光煥發的面龐上始終掛著從容的笑意,不知其中有沒有包含她對死去瑛妃的嘲諷和得意。
皇帝執意要追封瑛妃為貴妃,朝堂上不少官員反對,皇后卻一反從前的態度很贊成皇帝的做法。她說瑛妃侍奉皇帝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貴妃的名分她擔得起。或許她想借此與皇帝緩和緩和僵持許久的關係,又或許對她而言對於一個已經死去的敵手,全其一份哀榮無甚大不了。
賞花遊園時,玲瓏又一次見到了那位蘇姑娘。木山蘇氏之女蘇青盈,她的父親是戶部侍郎,她的兄長是翰林院學士,她的姐姐嫁給了南方大族周氏成為嫡長房正妻。
惠妃早派人把這位蘇姑娘打聽得一清二楚,賞花時專門把她叫到跟前。
「青盈拜見惠妃娘娘,願娘娘福澤安康吉祥安泰。」蘇青盈款款拜倒。
惠妃忙命人扶她起來,蘇青盈抬頭靦腆一笑。
又讓人看茶賜坐。光天化日,玲瓏終於得以看清蘇青盈的容貌,她的膚色也白,而且白的健康,透著粉嫩的光澤,下巴小巧卻不尖削,如圓潤珠玉一般光潔無瑕,唇若春天帶露的海棠,粉紅飽滿,最漂亮當屬她的一雙杏眼,明亮靈動,笑起來時暖光四溢使人觀之可親。
聽見過她姐姐蘇青文的的人說,蘇青文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她的美貌應當不遜於她姐姐。
初春尤有三分寒,蘇青盈穿著一件雪青雲錦對襟長衫外面罩著瑩白緞掐牙背心,衣襟和袖口都墜珠子繡著梨花,裙帶和裙擺有明暗縷金的花紋。臉上略施脂粉,裝點她本就姣好的容顏。
雖妝容素雅,卻可以看得出蘇青盈打扮非常用心,她極瞭解自己的美貌的容顏不需要過多粉飾。周圍許多妃子和世家千金,淡妝濃抹皆有,蘇青盈卻給人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感覺。
同為女子,玲瓏她們幾個看了都要自慚形穢起來。
蘇青盈這是頭一回入宮,也是頭一回見到到惠妃。這位穿著玫瑰紫二色閃金襖子頭戴鳳釵步搖的婦人,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在她周圍環繞著幾名身著統一宮裝的侍女,舉止大方,坐在當中的惠妃顯的雍容華貴而溫柔慈愛。
蘇青盈坐下時注意到惠妃身後的玲瓏,眼前一亮,玲瓏忙微微搖頭。這姑娘很聰明,一點就明白,不再與她作任何表情,專心同惠妃說話去。
惠妃素來喜歡研究些養顏之道,蘇青盈也有涉獵,兩人從古代秘方料到時下流行的脂粉。惠妃不住地微笑點頭。
「青盈素日愛用三花煎湯洗臉淨手,取桃花、荷花、芙蓉不拘多少於水中煎煮,只因我愛這些話的香味,平日也有許多洗面配方,但總覺得不及這三花湯來得自然清爽,且這三種花也亦得。」
惠妃笑道:「你與本宮想到一處。本宮也愛用這個,你問問她們,哪年花期不是趕著她們去採的,只是光用水煎煮其效用還不是最好。」
「還要加入其它藥材麼?小女子不懂,還請娘娘賜教。」
被人一臉求知的望著,惠妃心中十分舒坦,道:「不用加入其它藥材,但是水要選好水。若能以雪水或露水煎煮,效果更佳。不過露水難得而雪水卻好取,要冬日裡落在梅花上的,或是下雪時用罐子放在外面接取,千萬不要落地染了灰。」
蘇青盈一臉受教佩服的樣子讓惠妃的笑得更開心了。
又拉起她的手握在手中,讚道:「果真是手如柔荑。」
蘇青盈害羞地低頭笑笑:「娘娘過獎,小女蒲柳之姿怎擔得起娘娘誇讚。」
惠妃卻搖搖頭,道:「看你的打扮,便知道你也是愛天然簡單不愛刻意修飾的。春日風大,你不愛多抹脂粉,可你膚質細嫩必定容易被風吹得乾澀。我那裡剛制得一種洗面如玉膏,用的是丁香麝香和白芷,你洗臉時或放一些調入水中,肌膚可潤澤一二。你放心,裡頭的麝香都是我調好的,用量並不大,且你膚質好,也不用每日都用,只春日裡隔幾日用些,其效便可見了。待會兒這邊散了,你就去我那裡取吧。」
蘇青盈恭恭敬敬謝了恩。
這才第一次見面就請人到漪瀾殿,於惠妃而言是十分少見的。白檀悄悄捅著玲瓏八卦道:「看來這一位就是咱們王爺將來的側妃了。」
王爺沒娶正妃之前,惠妃對於正妃的人選相當慎重,她當年沒讓九王爺娶蘇青文,是考慮到蘇氏一族在京中的地位不及陶氏還有其他原因。其實在心中,惠妃對兒子是有些愧疚。
但若是娶側妃便不用那麼苛刻。她派人打聽到這位蘇姑娘常和兒子往來,本來擔心是妖嬌之輩,可今日看來她樣貌人品不錯,便想若兒子真的喜歡,投其所好讓他娶一位稱心的側妃傍在身旁。
玲瓏去換茶水時看見,在花園的另一頭,康妃娘娘也拉著一個小姑娘的手在說話,不知這一位會不會是將來的三王妃。
御花園裡玩賞了半日,皇帝忽然派人來叫嬪妃們去馬球場看馬球比賽,皇后說身體乏累不去了,於是由惠妃、康妃和馨妃帥眾人移駕馬球場。
馬球場位於蓬萊池東向,供宮中皇帝嬪妃們觀看馬球比賽之用。先帝喜愛馬球,特地修建了這座球場,先帝在位時常在禁軍中挑選戰士組成馬球和朝中官員或是京中貴族子弟打馬球比賽。
對於整個陰盛陽衰的皇宮而言,馬球場無疑是一個充滿陽剛活力和激情四射的地方,奔馳的駿馬帶著驍勇的戰士馳騁在平坦開闊的球場上,揮灑著他們的汗水,展現著他們的勇氣。
相較於先帝,皇帝並不那麼熱衷馬球運動,但並不有礙他空閒時看一兩場比賽取樂。
而且,今天要出戰的兩隻球隊,分別由他的兩個兒子率領。三王爺身上穿著黑色的窄袖衫,外面套著銀色輕甲,同樣九王爺穿著紅杉金甲,兩人一同向皇帝行過禮,隨著越來越急促鼓聲,擺列整齊的駿馬分散開來,比賽正式開始。
球場邊上搭起了幾個看台,皇帝所在的當然是最高位置最好的,他要兩個年輕嬪妃分別坐在他身邊斟酒伺候,而惠妃和康妃分別坐在他的左右手邊,馨妃坐在惠妃旁邊。玲瓏她們沾了惠妃的光得以站在她身後。
其餘的人則在別的看台上。
鼓聲響起來,人們的表情也跟著興奮起來。飛揚的馬蹄踏起塵土。男子中氣十足的吆喝聲伴隨著馬蹄聲響徹全場。
從前似乎聽說過九王爺擅馬球,玲瓏記得他還因贏了一場馬球比賽得皇帝恩准去了躺西北。
皇帝看著場上舞動的球桿,道:「還是讓他們多出來打馬球有意思,大男兒總在案牘間爭論些道理,久了倒失了男子氣概。」
這段時間朝上熱議要消減西北軍費的事,三王爺贊成消減軍費,節省國家開支,而九王爺卻堅持軍費不能消減,邊防不能廢弛。兩人各執一見爭論不休,呈到皇帝面前他也覺得頭疼。因此才想舉行一場馬球比賽,權當解一解氣悶。
康妃伸長脖子望著球場,有些怨懟道:「皇上想看馬球,讓禁軍組球隊塞一塞就罷了,何苦讓他們親自上陣,若是摔著傷著皇上又得心疼了。」
馬球是一項刺激的運動,充滿男兒豪氣的同時也非常危險。擊球中摔下馬匹或被馬踏傷的事時有發生。
皇帝不以為然,轉而對惠妃道:「我記得惠妃年輕時也愛打馬球。」
雖身為貼身宮女,玲瓏倒是第一次聽說惠妃年輕時的愛好,馬球這項運動太激烈,一般都是男人較為擅長喜愛,女子也有打馬球的,可並不多見。馬上瘋狂奔馳對女子身體本就不大合適。
惠妃微笑道:「皇上還記得,臣妾也談不上愛,只是年幼時跟著兄長胡鬧罷了。」
皇帝撫了撫下巴,回憶道:「朕記得,當初也有這麼一場馬球比賽。一隊是你哥哥率領的,那時你哥哥就以善戰聞名禁軍中,打馬球也是一把好手。凡是他上場,幾乎無人能敵。可是有一回你哥哥卻被打敗了,那時父皇和朕都非常驚訝,然後看見一個人下馬脫下面具行禮,李愛卿目瞪口呆的樣子,後來才知道原來那隻馬球隊是你率領的。」
馨妃和那兩個年輕嬪妃都一臉欽佩地看著惠妃,要知道她哥哥可是本朝最善戰的將軍,有他威震西北國中才能安定多年。
惠妃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都是陳年往事了,皇上就不要再拿來說,免得我讓各位妹妹取笑。」
皇帝身邊的年輕妃嬪馬上道:「娘娘聰穎果決,我等怎敢取笑。」
另一個也忙上來給惠妃斟了杯酒,說是要敬惠妃一杯。
惠妃低頭抿了一口酒,那場馬球比賽不過是她一時興起想逗兄長好玩,滅一滅他號稱不敗的威風,沒想到贏了那場球不久,先帝的聖旨就下來,要她入東宮侍奉太子……
這邊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鬧,康妃覺得自己受了冷落。自三王爺掌事以來,在朝中頗得人心,她的地位也不是當初躲在宮裡怕見人的昭容,見皇帝和惠妃聊得起勁,便指著場上笑道:「惠妃娘娘當年有勇有謀,可這打馬球的本事沒傳給九郎吧。」
馬球場邊分別有兩根直豎的桿子,上面插紅黑兩色旗子用以記分。黑色代表三王爺一方,紅色代表九王爺一方,目前黑色的旗子明顯比紅色的旗子多。
場上沙塵滾滾鮮衣怒馬,只見一個黑衣騎士騎著馬穿梭在塵土間,銀白的戰甲在陽光下泛著白光,時而被沙塵掩映時而被糾纏的球手圍堵。他的馬追逐著飛滾的紅球,忽而,在人群中他抓到了一個極好的時機,趁著求滾到他身側,拉動韁繩用馬身隔絕了其他人的球桿,然後回身用力一揮,偃月形的長桿帶起一線黃色的塵土,紅球隨之飛向球門。
看台上一陣拍手叫好,玲瓏瞧見不遠處,蘇青盈正擰著帕子看球場,她的目光追逐著那個紅衣金甲的身影。康妃喜形於色,惠妃笑而不語。
紅球又滾到場地中。黑衣人迅速竄上前欲再進一球,這時紅衣人卻騎著駿衝出,很快趕上黑衣人,兩人並駕齊驅互不相讓,行了數米,接著一陣馬吼嘶鳴聲,紅衣人所乘的馬向一邊傾斜,馬蹄的節奏打亂,連人帶馬都摔入塵土中。
九王爺是被抬回漪瀾殿的,路上他白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好在他傷得不算太重,肩胛和背後被摔紫了一大片,御醫說索性沒有傷到骨頭。
惠妃原本邀了蘇青盈來漪瀾殿的,因為他受傷的緣故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