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宮女太監,想要做到縱觀全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本身條件有限,但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什麼的,是宮中生存必備的能力。
玲瓏和佩服像廖姑姑雲清她們這樣,能在宮中熬過許久歲月還安然無恙的人,也許她們背後也有過不可為外人道的經歷,但至少她們表面看來是安穩的。所謂深宮老嬤,並不是那麼容易能修煉成的。
那天惠妃才說要華昭儀多勸陶美人些,沒想到就在華昭儀還和惠妃說話的時候,獨自先回去的陶美人就遇上了從千波池乘船上岸的胡才人。陶美人仗著自己品階比對方高,據說對胡才人很是刻薄了一番。
行宮裡不比皇宮,到哪裡都有宮室高牆隔著,天地開闊,風聲自然就走得快。陶美人不喜歡胡才人,幾次三番潑醋找碴,具體情況如何不詳,只是不出多少日子,大家都知道陶美人和那位胡才人不對付了。
惠妃還為此特地找華昭儀來問:「陶美人這麼些年也不是沒忍過,哪裡新來一個胡氏就這樣了不得,非要和人對上,前日歡宴,席上盡說些不鹹不淡的話,她從前也不見得像這樣善妒。」
華昭儀好生無奈:「我哪知道,要說勸我也不是沒勸過,我還奇怪她怎麼這樣看不慣胡氏。或許我勸是沒用的,須得衛充儀勸她才肯聽。還有那個胡氏,前兒宴會上她在皇上面前倒裝得乖乖順順的,皇上不再時,也不知道她對陶妹妹說過什麼話?我看陶妹妹也不是隨便就和人交惡的。」說著又輕蔑道:「虧著宮裡那位沒有跟來,不然哪輪到她一個小小才人興成這樣!」
勸也勸了,惠妃不愛管這些拈酸吃醋閒事,最多也就說陶美人幾句。到底她並沒把胡氏放在眼裡,陶美人要較真,她也隨她去。
行宮歲月悠閒,晴柔館院子邊有兩間小小退步,是惠妃在行宮制香粉的場所。她和皇子妃兩人無事就把時間泡在那裡,採花制香粉不亦樂乎,小公主已經能走路,常邁著小短腿跟在惠妃身後,這小丫頭確實聰明,偶有時惠妃或是皇子妃逗她,故意在前面走得快些,她跟不上,便會奶聲奶氣道:「娘(嫂嫂)等我!」,實在追不上,她又會道:「姑姑、奶娘抱我!」非常可愛。
這樣的日子雖閒樂,然則惠妃和皇子妃都是表面輕鬆快活,裡面卻裝著心事的。
兩個女人都在為遠方的九皇子擔心,惠妃時常派人打聽九皇子所到何地,九皇子有派人送過一兩封書信回來,信中皆言要惠妃和皇子妃放心,切勿掛念,可是做母親的,做妻子的,哪有不掛念自己的兒子丈夫。
期間還有過一段小插曲,九皇子有信回來時,都會專門另夾一封是給九皇子妃的,他們夫妻說體己話人之常情,惠妃也不會過問。
皇子有信帶給皇子妃,卻不會有信帶給妾室澤蘭。從前未娶妻時據說是有的,現在娶了妻,自然是以正妻為重。澤蘭因此心有不平,不知在皇子妃前說了什麼話,被皇子妃跟前的丫鬟含巧摑了一巴掌,惠妃這邊有和澤蘭相熟的宮女都知道了這件事,惠妃定然也知道,但她沒有說什麼。
澤蘭已經是皇子的妾室,皇子妃就是她的主母,澤蘭的事也是皇子妃的事,惠妃挺看重陶氏這個兒媳,這樣的事她懶得也不會去管。
這事也沒鬧多大,反正沒幾天就過去了。
盛夏悶熱了幾日,天降大雨。涼風雨過,細細碎碎地滴在荷葉上,雨聲湧動入潮。
隱隱聽聞南方有些地方又開始鬧水患,惠妃暗自著急,同他一樣著急擔心兒子的還有另外一人——煥文侯夫人。
從前就常聽九皇子和煥文侯家的小侯爺要好,兩人常在一塊吃喝玩樂尋花問柳,這回皇子請命南下,這位小侯爺也跟著去了。而小侯爺的母親煥文侯夫人,其實還是惠妃的表妹,兩人未出閣前親厚,後來生得兒子也從小玩一塊。
這位煥文侯夫人至今只得兩子,小侯爺是長子。聽說南方開始下雨,煥文侯夫人憋不住就到惠妃這裡打探消息。
「大半個月前來信說,已經到了樺州地界,娘娘可還有什麼消息。」
煥文侯夫人的模樣和惠妃有幾分相似,不過比惠妃年輕些,不過那副擔心起兒子的樣子,卻是和惠妃沒什麼區別。
惠妃秀眉輕皺,搖頭道:「和妹妹一樣,月前來了一封信,說是到了樺州屏林,樺州那邊來報說大雨造成山崩水出,大概一時消息也不好送過來吧。」
煥文侯夫人道:「妾身聽聞樺州太守姓阮,已經派人打點了,我現在只怕我那小子不知輕重,不好好呆在州府,仗著那熊膽子隨處亂逛,外面不像在京中,哪是由得他胡鬧的。」
惠妃雖也擔心自己兒子,還是安慰煥文侯夫人道:「妹妹先別著急,靜兒都這麼大的人了,何況要胡鬧怕也是九郎和他一塊鬧的,他們兩人相互有伴。」
靜兒指的就是小侯爺,其大名叫唐嘉,煥文侯又叫唐侯爺。靜兒是乳名。
聽惠妃說起九皇子,煥文侯夫人又道:「說到這個,到底殿下比靜兒懂事些,如今已經娶妻,說不定娘娘明年就能抱上孫子。靜兒比殿下稍長些,至今還未娶妻,妾身和侯爺都著急,偏偏這小子總把我們的話當成耳旁風,每每和他提起這事兒就知道躲出去,連個人影兒也見不著。」
這個從前惠妃怕也是深有體會,「呵呵」笑道:「妹妹擔心這個?小孩哪有不愛玩的,九郎從前也是,如今娶了媳婦好多了。你要真有心,等他們回來我來給靜兒做媒,如何?」
煥文侯夫人欣喜道:「果真!如此先謝過娘娘了。」
「你我還說什麼謝不謝,到時候若有相中的,儘管和我說就是。」
接下來兩位母親又開始討論起各家名媛閨秀,越說越熱烈,像是根本不用小侯爺回來,兩人已經可以把親事定下了。惠妃極力留煥文侯夫人用過晚膳再走,侯夫人卻道家中還有事要料理,惠妃只得送她回去。
第二日天晴,東方曙光未現,玲瓏帶著一批宮女太監到晴柔館前的堤岸上,不一會兒,堤上駛出幾艘輕舟,每一艘上都三四個宮女太監,一個太監划船,其他人手上或拿著綁在木頭柄上的長勺,或拿著甕罐。
他們這是在為惠妃採集荷葉和荷花上的晨露。按例天氣晴好時,晴柔館都會出動一批太監宮女為惠妃採集晨露,惠妃要晨露洗臉,多的還要存起來留著泡茶。
惠妃貼身宮女中每日出一人跟隨這批採集晨露的宮人,本來今天是輪不到玲瓏的,昨晚上大家聊天興起了,不知怎麼說到今早採集晨露的人要由抓鬮決定,玲瓏不幸抓中,今早只好耷拉著眼皮上陣。
小船穿梭入田田荷葉中,晨風清爽,吹得荷葉拂動如人的衣帶一般。此刻清晨最靜謐的時候,大家不敢喧嘩,說話也都盡量壓低聲音。
「快點快點,看太陽就要出來了。」
宮人們小聲相互催促著,惠妃只要太陽出來以前的露水。眼瞧著東方開始泛白,玲瓏所在那艘船上所得露水不夠半罐。
三五搜小船散落在荷葉間,光線不明,人影綽綽。忽而前面一艘船上傳來宮女的驚叫聲,
「啊!」
這一聲在安靜的湖面上顯得格外刺耳。
大家都被嚇了一跳,玲瓏上前幾步走到船頭,朝前面輕喝道:「怎麼回事?」命小太監將船靠上去。
那艘船上,一個宮女癱坐在船上,面露驚恐之色,手指著湖水,「姐姐……水……水裡……」
其他宮人也圍上去瞧,又是幾聲驚呼和抽氣聲,玲瓏探身望去,見那艘船的船頭前面,漂浮著一大團鼓起的東西,細看像是衣料,隨著水波湧動,那東西翻轉了一個角度,一張被濕滑糾纏的頭髮半掩的人臉赫然出現在浮起的衣料下。
玲瓏也被嚇了一跳,不過她真被嚇著時是叫不出聲的。她強自定神,嚥了口唾沫,方道:「快,叫一個人回岸上,通知雲清姑姑!」
初生太陽的光芒一寸寸侵佔天空,晴柔館早晨的寧靜,被一艘急急從荷葉中駛向岸邊的小船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