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各處變動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麼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氣氛在無聲無息中就陷入緊張當中。阮貴妃這樣大動作,即便皇后遠在行宮,也不會一無所知。很快,皇后就以鳳體欠安需要休養為由先一步從行宮回來,這理由找得好沒意思,真是鳳體欠安需要休養,在涼爽的行宮休養不是更好,何必辛苦趕回來休養。玲瓏以為接下來就會有一場皇后與貴妃的對峙,沒想皇后才回來第二天,聖駕也提前回宮。
皇帝提前回京,其他皇親貴戚以及官員們自然不會再逗留在行宮,一行車馬浩浩湯湯從明德門而入,黃燦燦的龍輿駛入皇宮,車咕嚕聲和馬蹄踏聲充斥整個京城上空,一直傳到宮裡,上一刻似乎還劍弩拔張的氣氛在一扇扇宮殿大門重新開啟時,被沖淡了許多。
惠妃扶著雲清姑姑的手踏進漪瀾殿,宮人們都在大門外跪迎。
「行了行了,雲清你去吩咐他們,行李什麼的明日再整理,今日大家都歇著吧。」惠妃的聲音聽起來閒適隨意,好像真是剛度假歸來一派輕鬆的樣子。
正主兒一回來,漪瀾殿上下一切照舊,宮人們立時就有了主心骨,原先留著守殿的宮人們惶惶不安的情緒也被安撫下來。
皇帝回來的用意不知是不是制止大小老婆內鬥,也許真有這樣的意思在裡頭,因為他回來後,皇后和貴妃之間似乎並未認真發生什麼,甚至,時隔大半年貴妃終於恢復了向皇后定省請安。這些變化中,不知皇帝擔當怎樣的角色……
漪瀾殿裡的惠妃,對於皇后和貴妃之間是否有變全然不在意,九皇子妃的人選已經定下來。皇帝和惠妃商量,定下伊陶氏女為九皇子妃,這位陶姑娘從前是否與九皇子傳過緋聞不得而知,也不知這一決定下來傷了多少閨秀的芳心。陶氏是右驍衛將軍銦之女,其祖在前朝就當過太傅。陶氏就是陶美人的那個陶氏,未來的九皇子妃是那位常來香寮不怎麼會說話的陶美人子侄輩。
要說那位陶美人她也是世家出身,這些年來皇帝一直對她不冷不熱,不算絕寵,但也是很久才會去她那裡一次。陶美人說話不怎麼討人喜歡,但這些年在宮中的地位也不升不降甚是平穩,多得益於陶氏在朝中京中都有不低的地位。
香寮恢復往日忙碌景象,惠妃去一趟行宮帶回許多東西。如在行宮那邊採摘的荷花,她命人好好留存,以備今後調香或洗臉。惠妃很愛用桃花、荷花和芙蓉三種花和冬季收集的雪水煎湯洗臉,因此帶回大量荷花,都是用車拉回來的。數量多到玲瓏懷疑行宮的荷花已經被她采絕了。
玲瓏照看的爐子也用得忙,不是煮這就是蒸那的,害的她一整天都要趴在爐子面前。幸好朱姑姑添人的計劃終於成行了,玲瓏珠璣還有跟著惠妃回來的紫縷,再加上一個新被選進來的紅絲,四個人分工看看爐子打打下手也不算累。
不過紅絲這丫頭長得俊俏,又是新來的,對這看爐子這種整天和黑炭地面火苗打交道的活兒不太上手,好在經三人一番教導也漸漸適應。
玲瓏把木炭填入爐子,扇了幾扇,雖然盛夏已過,但今年皇帝回來得早,正是秋老虎天氣最悶熱的時候,看爐子別提多難受了,熱氣一浪一浪上來,衣服濕了幹幹了又濕,即便爐子擺在窗邊通風的地方也讓人受不了。
簍子裡的木炭用完了,玲瓏剛才就叫紅絲去取,她還沒回來,玲瓏揉著酸脹的腰部站起來,用蒲扇給自己扇扇風。
太熱了!開著窗也不見一絲風,扇了幾下玲瓏又覺手酸沒力氣了,窗外的陽光發白,照得來往宮人個個都是額頭冒汗的。
片刻休息間,玲瓏有些出神,冷不防身後有個聲音道:「在想什麼?」
玲瓏下了一跳回頭,見九皇子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站在她身後,這人走路沒聲兒的麼!玲瓏連忙行禮。
「殿下!」
自挨打後玲瓏沒見過九皇子,說實話她心裡有些怨恨九皇子讓澤蘭來動私刑。被別人一句話弄得無法反抗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是為了討姑娘歡心,而玲瓏被打得真的很疼。即便在這個年代主人罰僕人很理所當然,即便這位九殿下的長得很好看,但玲瓏看見他還是覺得埋怨。不甘於服從所謂主人是玲瓏經過上輩子現代教育所剩不多的驕傲,而欣賞他的相貌和他對自己照成的傷害是兩回事。
九皇子輕咳一聲,又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怎麼站著也能出神?」
「啟稟殿下,奴婢剛才趁著沒人注意偷懶,並未想什麼。」雖然心裡有埋怨,可人家的確是主,該答的話玲瓏還是得恭敬回答。
玲瓏低垂著眼瞼,聽見一陣腳步聲,紅絲正抱著裝木炭的簍子回來。她才入漪瀾殿,還沒見過九皇子,但即使沒見過,她看見香寮裡立著這麼個高大挺拔穿著富貴的年輕男子,也會知道他是誰。
九皇子也聽見腳步聲,轉頭見紅絲愣在原地,玲瓏忙對紅絲道:「還不快過來給殿下行禮。」
紅絲如同驚醒一般,臉頰飛紅羞羞答答上來給九皇子行禮,禮罷又偷偷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九皇子一眼,九皇子一笑,紅絲臉愈紅,又匆匆低頭。
玲瓏在一旁看在眼裡,暗歎:又禍害了一個。玲瓏對宮女見著九皇子臉紅習以為常,她接過紅絲手裡的簍子,復又朝九皇子屈一屈膝蓋,轉身蹲到爐子前面,一個個爐子檢查,從新開始她的加炭大業。
紫縷珠璣這時也注意到九皇子,上來行禮,朱姑姑也聽到聲音過來行禮賠笑招呼他,他常來香寮拿些胭脂水粉去送給姑娘,朱姑姑也應付慣了,照例向九皇子一一介紹近日新制了什麼香粉什麼胭脂,用了什麼材料,有什麼功效等,又叫宮女把新品拿上來給他過目。一時宮女們簇擁而上,紅絲反被擋到人後,蹲著身子的玲瓏就更看不見了。
九皇子似乎只是無事來香寮閒逛的,走走看看隨便說了幾句話逗宮女們玩,脂粉什麼的也沒拿就走了。玲瓏依然照看著她的爐子。
不久皇帝賜婚的聖旨下來,宮裡開始準備一應禮儀,漪瀾殿也要準備著納采問名納吉下定等一應婚前事務。惠妃自然親自操辦兒子的婚禮,她還一面要帶著小公主,縱有宮人幫忙操持也忙得不可開交。
一日午後,早上才去庫房核對了下定的禮單,正覺睏倦要歇息,忽然從前門來報阮貴妃的輿轎到了漪瀾殿外。
阮貴妃已經許久不來漪瀾殿,她兒子在時她忙著風光,她兒子死後就更沒心思竄門赴宴。惠妃和阮貴妃,沒有什麼特別深的交情,但同樣是入宮多年,見得久了自然就彼此熟悉,往來算不上勤奮但情面絕對做得足足的。
雲清勸惠妃差人回貴妃就說她已經歇著了,顧惜著身子暫且不見貴妃。
惠妃卻搖搖頭:「她是貴妃,我是妃,她肯來我這裡是看得起我,豈有避而不見的道理,叫人來給本宮更衣,再讓人到香寮那邊收拾一下,一會兒我要在香寮裡見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