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的氣氛有些詭異,梅香和牛牛坐在裡面玩跳棋,寶親王坐在對面注視著二人。
寶親王不知道怎麼搞地感覺有點心虛,都怪剛才那個女子多事!唔,明明他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面對梅香的時候會心虛呢……
梅香偷偷瞥了寶親王一眼,怎麼說呢,剛才看到杜秋嬋與寶親王那一幕,令她心裡十分不舒服,雖然知道兩人沒什麼也不會有什麼,但還是覺得有點酸酸地……
杜秋嬋自然是沒能跟著梅香他們一起上路,不但寶親王不同意,梅香也不願意。雖然她很可憐,但不能因為可憐別人就委屈自己。
牛牛是個敏感的孩子,早年的遭遇令他對身旁人的態度變化十分在意,小孩子察覺到梅香和寶親王之間詭異的氣氛,他不明白為什麼所以好奇地抬頭望著梅香。
梅香察覺到牛牛的視線,她忽然想起來當初她小時候的事,她對入京之前的事記不得也許是因為年紀小再加上受了打擊所致,而四歲進京入住長樂侯府之後的事她卻記得很清楚。小孩子可以很早就開始懂事,尤其是在生活環境發生改變後,所以說,要教孩子懂得分辨是非必須從小做起。
想到這裡,梅香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摸了摸牛牛的小腦袋,「牛牛,嬸娘有個問題要跟你說,我們說完了再下棋好不好?」
「好!」牛牛回答地很乾脆。
「那天晚上,就是下暴雨的第一天晚上。牛牛還記不記得?」
牛牛抿了抿小嘴,眼神垂了下來,語氣也蔫了下來,「記得。」
「那牛牛還記得那天晚上被丫環抬進咱們屋子的那位夫人嗎?」
「記得。」
「那天那位夫人在屋子裡痛哭,你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牛牛的目光暗了下來,「……她家的小孩子……死了。」
果然知道了,梅香心中暗歎。
「那你覺得趙大叔該不該救那位夫人?」梅香問道。
牛牛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可以救,雖然趙大叔的職責是保護屋裡的人,但當時沒有刺客闖進院子。屋子裡的人是安全的,所以他可以去救那位夫人……
可是,我覺得趙大叔做得不好。他應該先問過嬸娘之後再出去,柱子和黑子平時有什麼事都是先問過我才會去做,柱子說過,下人不能自作主張越過主子行事。」
梅香目光閃了閃,又繼續問道,「趙大叔救了那位夫人,可是那位夫人的孩子沒能活下來,那位夫人因此而憎恨趙大叔和我們,她覺得我們太冷漠了,若是趙大叔早一點出去救他們。也許她的孩子就會活下來,你覺得呢?」
這一次牛牛思考地時間更久了,最終他搖了搖頭,「嬸娘,那個小孩子能不能活下來我不知道。但是那位夫人這麼想是不對的,我……也希望她的孩子活下來,但還是覺得那位夫人責怪我們是不對的……」
牛牛雖然有些詞不達意,但是他的想法已經表達出來了,他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他心裡對整件事已經有了判斷。
不過……
梅香笑著把牛牛拉過來抱在懷裡。「牛牛,你能這麼想嬸娘覺得欣慰……」
牛牛眼睛亮亮地望著梅香,梅香對他的誇讚,令小孩子心裡鬆了一口氣。
梅香放開牛牛,說道,「你的想法是對的,但是還不全面。咱們先說趙大叔,他的身份跟柱子黑子不同,他不是賣身給王府的下人,他只是暫時寄居王府,有些像王府的客卿,所以他做事並不需要首先徵得我們的同意。
而柱子和黑子他們兩人家裡都是王府莊子上的農戶,他們全家都是王府的人,相比之下,他們比趙大叔更依賴王府,所以他們做事之前會想著先徵求你的同意。
牛牛,你要記住,人跟人是不同的,就像趙大叔和柱子兩人,他們身份不同,做事的方式就會不同。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要明白他們之間的區別,並且將他們區別對待。柱子全心奉你為主,趙大叔卻不是,所以你可以信任柱子比趙大叔更多一些。
你是皇子,即便將來只做閒散王爺,只要你身上流著皇家血脈,你就比別人身份更尊貴,將來你會有自己的下屬,你要懂得怎樣區分下屬,知道哪些人可以信賴,哪些人要有所保留,這樣才能更好的御下……」
牛牛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梅香拍了拍的小肩膀,「牛牛,你現在不明白沒關係,先把這話記住。」
牛牛乖巧地點了點頭。
梅香轉頭看向寶親王,寶親王一直注視著梅香和牛牛,見梅香突然向他望過來,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把牛牛拉過來坐在他面前。
「牛牛,你嬸娘只跟你說了趙大叔的事,叔叔在跟你說說那位夫人的事,」寶親王嚴肅地說道,「那位夫人雖然很可憐,但是她若因趙大叔沒有救下她的兒子而產生憎恨,那麼她就是在推卸責任,就像你所說,她這樣想是不對的。
牛牛,你要記得,不要因為可憐別人就放棄自己做事的原則,做人不能輕易被別人左右。若是你因為覺得那位夫人兒子死去而自責沒有早點救人,那就等於否定了那天晚上守護在院子裡的侍衛們,他們可是一直堅守著自己的職責。
你是皇子,以後身邊會有自己的護衛,忠心的護衛用自己的性命保護你,不要因為自己的婦人之仁而害了他們……」
寶親王的這番話比梅香的話更難理解,但是牛牛相信寶親王和梅香,即便無法理解他也把這些話記在了心裡,在將來他長大必須獨撐一面的時候,他時常會想起今日梅香二人對他的教導,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暫時不表。
「叔叔,嬸嬸,牛牛雖然聽不懂你們的話,但是會把這些話記在心裡地,牛牛聽叔叔嬸嬸的話。」
寶親王憐愛地摸了摸牛牛的頭,與梅香對視一眼,兩人都感到很欣慰。
「牛牛,今天我們在這裡說的話不要同別人講,包括柱子黑子在內,也不能告訴他們。」
牛牛大力地點了點頭,「牛牛懂得,這事叔叔嬸嬸在教我,柱子黑子雖然跟我天天在一起,但他們跟我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經歷過坎坷而令牛牛早慧,這個孩子總是表現出比同齡孩子更懂事的一面,這一方面令人驚喜他的成長,一方面又覺得心酸。
「牛牛,你還記得以前生活在皇宮裡的事嗎?」梅香試探著問道,之前為了不引起牛牛痛苦的回憶,他們一直不曾同牛牛談過這個話題。
牛牛的小臉突然僵住了,隨即他低下了頭,小身子在微微地顫抖。
梅香與寶親王對視了一眼,兩人已經知道了答案,梅香趕緊把牛牛攬入懷中安撫。
牛牛趴在梅香懷裡把腦袋埋了起來,那個樣子似乎恨不得整個人都藏起來,這令問出這個問題的梅香感到了後悔。
梅香輕輕拍著牛牛的後背,寶親王一臉陰沉。
牛牛在梅香懷裡趴了好一會,忽然他抬起頭一臉倔強地望著梅香說道,「嬸嬸,牛牛記得皇宮,也記得裡面的人,牛牛會把他們記在心裡,永遠不會忘記地!」
梅香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她試探著問道,「牛牛記住他們,是不是想將來長大了為自己報仇,懲罰那些對你不好的人?」
牛牛搖了搖頭,眼裡噙著淚光,「牛牛不想再過那種日子,所以才要記住那些人。」
「那你不想報仇麼?你是皇子,殺幾個太監宮女不會有人責怪你,尤其是那些人得罪過你,奴才欺壓皇子本就是死罪……」
牛牛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牛牛以前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欺負我,但是我現在明白了,是宮裡的妃子讓他們那麼做的,牛牛不想再過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就要提防那些妃子,而不是太監和宮女。」
梅香不禁與寶親王又對視了一眼,兩人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喜悅。
「牛牛說得不錯,你懂事了……」
牛牛的懂事令梅香欣喜,在前世裡他不曾出現在梅香面前,而今生他卻是梅香的意外收穫和驚喜。
馬車還在緩緩行進,牛牛剛才情緒有些激動,這會已經趴在車廂裡睡著了。
寶親王看了一眼已經睡熟的牛牛,挪了挪位置坐到梅香身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唔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解釋一下,便開口說道,「那個杜秋嬋……」
寶親王話還沒開頭便被梅香摀住了。
「王爺,不用說她,我難道還不如牛牛想得開?」梅香嘴角帶著笑說道,牛牛都這麼懂事了,她又怎麼會因為一個外人而跟寶親王鬧彆扭了。
不過,梅香又說道,「其實我現在覺得我們也許應該帶著她一起上路,說不定可以藉機查清楚那些襲擊她的人,我原本不想多管閒事,可是想到杜秋嬋想進京,就忍不住懷疑,這件事跟京城裡的人有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