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嬤嬤帶人送來了宵夜,寶親王正在給沐浴出來的梅香擦頭髮,寶親王毫不避諱的姿態令胡嬤嬤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梅香察覺後隨即臉紅成一片。
胡嬤嬤動作利索地領著丫環們退下,留下梅香與寶親王獨處。
梅香側頭望著地面,寶親王的身影被燈光映照在上面,影子的手臂動來動去,動作輕柔好像被微風吹拂著一般。
梅香偷偷看了一眼寶親王,他臉上的表情那麼自然,彷彿他現在做的事是理所應當的一般。梅香不知道別人夫妻是如何相處的,前世裡她同齊王世子之間絕對沒有這樣相處過。
頭髮擦地差不多了,梅香拉過寶親王把他按坐在椅子上,把宵夜往他跟前推了推,「一起吃,再不吃就冷掉了。」
這一場大雨連續下了四天才停了下來,梅香一行人被困在驛站裡不得出行,但是即便天晴了也不能馬上趕路,持續的暴雨將道路變得泥濘危險,必須再等兩天,待路上的道路干了才能趕路。
杜秋嬋在那一夜高熱後挺了過來,梅香沒有過去看她,只吩咐下面的人照顧好她,她需要什麼都提供給她。
雖然救了杜秋嬋,梅香直覺地認為這個人會很麻煩,她並不想與她過多深交,反正她不想擺什麼恩人的姿態,所以關於杜秋嬋的事並不過問。
胡嬤嬤偶爾會代替梅香過去看望杜秋嬋,杜秋嬋不知怎麼想地從來沒有提出拜見梅香的請求,不過她雖然挺了過來但是精神仍然不好,在她剛醒過來時被人扶著去看兒子的靈堂,只是在那個時候跟旁邊的人道了一聲謝。
驛站的人幫著杜秋嬋埋葬了孩子,地方就選在驛站後山上,孤零零一座墳,杜秋嬋沒有哭也沒有抱怨,只是那個神情看得人心寒。
這幾天,寶親王天天帶人出去查看道路情況。今天終於確定明天可以上路了。
梅香想著明日他們上路,杜秋嬋就要跟他們分開了。便起身去看望她,並將此事告知與她,盡了最後一點心意。
因著之前驛站出事,鎮上官府的人還有知府都到驛站來了一趟,一方面說是查案子。一方面拜見寶親王,梅香夫妻的身份便這樣被杜秋嬋知道了。
悶熱的天氣,即便是大白天,杜秋嬋的屋子門窗也是緊閉地。梅香一跨入屋內便覺得氣悶無比。
杜秋嬋此刻正坐在桌子邊,桌子上擺放著幾件小孩子的玩具,而杜秋嬋懷裡則抱著一枚小枕頭。她身子微微左右搖晃,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哼曲子。
這些東西應該都是杜秋嬋兒子的玩具吧,人死了東西卻留下了,徒留思念和傷悲。
「杜家娘子,寶親王妃過來看您了。」丫環在身後小心翼翼地提醒杜秋嬋。
杜秋嬋似乎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梅香幾人,她面不改色地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行禮,「杜秋嬋見過寶親王妃。」
梅香點了點頭這才走到桌邊坐下,杜秋嬋從容地指揮丫環把門窗打開透氣。梅香看著她的樣子,差點要懷疑之前看到的那個杜秋嬋並不是眼前之人了。
杜秋嬋表現地太正常了。正常地太不正常了……
「杜娘子,我這次過來看你,是想同你說一聲,明天我們就要啟程回京了……」
「多謝王妃告知,一會我也會收拾行李,王爺和王妃不住在這個院子了,我也不能一個人佔著這裡。」
「你打算搬到哪裡去?我可以讓人同驛站的人說一聲,讓他們送你一下,若是地方離這裡不遠,還可以托付他們平時照顧你一下……」
「秋蟬謝過王妃好意,不過,可能要辜負王妃心意了,秋蟬有自己的打算,就不勞王妃操心了。」
雖然杜秋嬋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梅香總覺得她的目光很冷,杜秋嬋的眼神中包含的不是被救的感激而是憎恨……也許還不到憎恨的程度,但是令梅香十分不好受。
梅香心裡大概能猜到原由,杜秋嬋大概在責怪他們太冷漠了,若是當時趙慶能早一點出去,也許杜秋嬋的兒子就不會被刺客刺中而死了。
梅香目光一沉,她雖然同情杜秋嬋失子,但不代表她會把杜秋嬋兒子的死歸咎到自己身上。趙慶當時出院子救人,本意是好心,若是因此而被杜秋嬋恨上,那是杜秋嬋心態不對,而不是他們的錯。
其實從杜秋嬋最初來為孩子求藥,梅香一直在幫她,若是當初杜秋嬋為人坦誠,也許梅香會更熱心一點,但是杜秋嬋一家的災禍不是梅香招惹來的,杜秋嬋兄長的死和孩子的死從頭至尾都同梅香他們無關。
梅香心裡有些氣憤,不過她終歸記得杜秋嬋才失去親人不久。杜秋嬋會產生這種負面情緒大概是一種負罪感下的自我保護,只要把責任歸咎到別人身上,那麼唯一倖存下來的她就還可以繼續苟活下去。
自覺已經與杜秋嬋無話可說,梅香站起身最後道,「既然杜娘子有自己的打算,那麼我就不再多管閒事了,杜娘子自己保重吧。」
「王妃走好,秋蟬不送了。」
次日一早天未亮,寶親王府的人收拾好行李和馬車準備出發,梅香帶著牛牛已經上了馬車,寶親王在外面和驛承說話。
寶親王似乎對這個驛站的驛承印象很不錯,之前刺客偷襲的那個晚上,驛承不慌亂地指揮驛站的差役抵抗刺客,後來處理後續的事情也令寶親王很滿意。看寶親王的態度似乎覺得這個驛承在這個小地方呆著太屈才了,所以才會同他多說幾句點撥他。
因著太陽還未出來,全憑天邊泛起的微光視物,所以當梅香發現杜秋嬋的身影時,她已經在向著寶親王走過去了。
杜秋嬋提著一個小包袱,款款行到寶親王面前,她原本身姿豐腴,經過這幾天的打擊瘦了不少,顯得身材更加凹凸有致了。
杜秋嬋對著寶親王軟軟地跪了下去,「小女子杜秋嬋見過寶親王,」杜秋嬋連著磕了三個響頭,「秋蟬謝過寶親王的救命之恩,雖然有些晚了,但是秋蟬心裡一直記著王爺的恩情,之前因為避諱沒有求見王爺,今日冒昧前來還望王爺不怪秋蟬莽撞之罪。」
杜秋嬋說完這話便抬起頭望著寶親王,目光盈盈欲語還休似有千言萬語在其中。寶親王顯然被突然出現的杜秋嬋弄懵了,他愣住了沒有反應過來眼前之人是誰。
旁邊馬車上梅香看到這一幕眼神一沉,這個杜秋嬋果然跟她猜測到的一樣,雖然杜秋嬋現在是被害者,但她成為加害者不過是轉瞬一念之間。
旁邊的侍衛附到寶親王耳邊低語了幾句,寶親王隨即恍然大悟,原來眼前的女子就是被趙慶救下的那個。
寶親王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一番杜秋嬋,隨即他便在心底冷哼了一聲。寶親王一向最討厭女子惺惺作態,因著他的身份,巴結他朝他獻媚的女子沒少遇到過,但他一向潔身自好,對這樣的女子最是不恥,杜秋嬋現在這個樣子,寶親王一眼便看穿了。
寶親王眼裡的厭惡毫不保留地表現在臉上,杜秋嬋心裡一驚,她也算個中好手了,臉上那副委屈無辜的表情立刻收了起來,瞬間就變得嚴肅面無表情了。
寶親王那聲冷哼還是出口了,他撫了撫衣袖說道,「本王沒有救你,你的恩人是驛承大人。」
驛承大人這會就站在寶親王身邊,他自然察覺了寶親王身上氣勢的變化,也看明白了寶親王對眼前這名女子的厭惡。驛承大人剛剛得到寶親王賞識,自然想著應該為提攜人分憂了。
驛承大人一本正經地走到還跪著的杜秋嬋面前,說道,「杜娘子,本官管著這方驛站,保護驛館人員的安全本就是我分內之事,杜娘子快快請起。」
杜秋嬋轉頭怒視著驛承,剛才驛承說的話讓她心裡又恨了起來,若是驛館的人真地保護了他們,為何兄長和孩兒會死?!
驛承眼睛微瞇,杜秋嬋這幅樣子擺明了是在遷怒與他,心裡頓生不快,「杜娘子,本官見你拿著包袱,這是要做什麼?莫非你想離去?」
杜秋嬋想起今天自己的目的,連忙又看向寶親王,她又磕了一個頭對著寶親王懇求道,「王爺,秋蟬想求王爺允我同行,我在京中尚有家人,他們會收留我,我只求路上有個庇護,還望王爺應允。」
寶親王頓時皺起了眉心,心中暗忖,這女子是想賴上他們不成?
旁邊馬車的梅香也聽到了杜秋嬋的話,心中頓時氣憤不已,昨天她好心去找杜秋嬋,當時她沒提出同行的要求,結果今天卻來這一出,是打算逼迫他們非帶著她不可麼?
驛承大人看了看寶親王一眼,見寶親王面色並不好看,心知寶親王不想帶著這名女子,便上前一步對杜秋嬋說道,「杜娘子,之前驛站遭襲一事還未調查清楚,你是唯一的當事人,必須留下來協助官府調查,至於你要上京投親一事,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證,等官府這邊事情一了定會派專人護送你去京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