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七年八月的京城,天氣仍熱地如火爐一般。
長樂侯府梅苑中。
樹蔭下,薛碧兒與錢珠玉在做針線,梅香與褚紅襄一人一張躺椅,懶懶地躺在上面。
褚紅襄已經睡著了,梅香手上拿著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眼睛也閉著,昏昏欲睡中。
悠閒,梅香此刻看上去很悠閒,可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的眉頭是微微皺著的。
昨天,青木來見梅香,說了一些他打聽到的消息,正是這些消息令梅香愁眉不展。
距離梅香上次進宮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從那天之後,她一直惦記著孫玉蘭的事,昨天青木過來主要就是說了她的事情。
那天在梅香出宮後,沒過多久,宮裡就宣了安平侯太夫人進宮,直到半夜,太夫人才帶著孫玉蘭一起出宮。之後,安平侯府就對外宣佈三小姐病重了。
永安帝沒有直接處死孫玉蘭,那麼便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了,他定然是想看看在孫玉蘭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人……
梅香和永安帝懂得這些數字,是從梅香的父親留下的書稿裡知道的,那麼孫玉蘭是怎麼懂得這些的呢?
梅香很清楚,孫玉蘭不可能見過她父親留下的書稿,那麼她很可能是從別的地方學來的,是誰教了她這些?
永安帝留著孫玉蘭,就是想把教她這些的人引出來吧。以永安帝的多疑性子,他很可能懷疑「密碼箱」在交到她手上之前是不是被人打開過,或者甚至懷疑到梅香的頭上。
梅香想到此處。心中冷笑,總歸孫玉蘭的事同她無關。她又何懼永安帝懷疑她……
「噠噠噠」摳門聲打破了院裡的寧靜。因為小姐們都在院子裡,所以梅香便吩咐人關了院門,免得有人闖進來衝撞了。
守院門的小丫環打開門,看到門外是阮嬤嬤,先行了禮然後才去傳話。
梅香聽到聲音從躺椅上坐起身,薛碧兒和錢珠玉放下針線,吩咐丫環帶阮嬤嬤進來。
阮嬤嬤先跟梅香行了禮,然後是薛碧兒和錢珠玉,之後才對薛碧兒說。「薛小姐,夫人讓奴婢跟小姐說一聲。馮紹遠將軍的夫人遞了帖子過來,說是明日過來看望您。」
「馮夫人?他們從西北回來了?」薛碧兒驚喜道。
馮紹遠是薛碧兒父親的部下,是薛父一手提拔上來的,馮家這幾年每年過年都會派人專程從西北過來看望薛碧兒,順便捎帶一些年禮給她,而且馮家有人回京都會過來看她,在薛父的舊友裡,馮家對薛碧兒是最好的。
阮嬤嬤笑著道。「馮將軍一家都回來了。前日才到的京城。」
「太好了,沒想到他們今年這麼早就回京了,也不知這次他們能在京裡呆幾天。」薛碧兒喃喃自語道。
阮嬤嬤似乎還想說什麼,她抬頭看了看這滿院子的人,又猶豫了,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
待阮嬤嬤離去後,梅香想起昨日青木帶過來的消息,同薛碧兒說道,「薛姐姐,我聽說原本的西北兵馬大元帥已經定罪下獄了,朝廷要任命新的兵馬大元帥,馮將軍這次提前回來,是不是同此事有關?」
其實原任西北兵馬大元帥貪墨軍餉,朝廷早在數月前就把他收押了,朝堂上各方勢力經過數個月角逐,最終西北兵馬大元帥的位子,落在了沒有黨派的馮紹遠將軍身上。
前世,這件事情就是這個結局,三皇子便是因此看中了薛碧兒同馮紹遠的關係,才起了心思納她為妾。
薛碧兒思量了一會,說道,「馮將軍這些年一直在西北,不曾參與朝廷各派系的爭鬥,皇上任用他為西北兵馬大元帥倒是不錯。」
大趙西北和西南兩地,因為有外族窺視,一直不是很太平,大戰這幾年雖然沒有了,但是小的戰役卻一直沒停過,所以大趙的兵馬有三分之二都集中在這兩個地方,可說是舉足輕重。
西南兵權在寶親王手裡,西北兵權最早在薛碧兒父親手裡,薛碧兒父親去世後,永安帝任用了新人,可惜新人沒給永安帝長臉,去年被人揭發貪污,今年被定了罪。
永安帝敢玩弄權勢,卻不敢拿兵權開玩笑,前世裡他就是這樣,兵權他只會交給那些不參與黨爭又對他忠誠的人。可惜永安帝看人也不是絕對準確,最終還是栽在了這上面。
「薛姐姐,那以後馮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就要留在京城了,」錢珠玉道。
前朝本有規定,凡五品以上武官的家眷都要留在京城,名義上是朝廷額外照顧,實則是變相的人質。只是本朝開國七年,這條規矩並沒有延續施行,永安帝只下令三品以上武官的家眷需要留在京城。
西北兵馬大元帥是正三品武職,馮紹遠一旦繼任這個職位,他的妻子兒女就要留在京城了。
薛碧兒點了點頭,「這下馮夫人終於如願以償了。」
上回與馮夫人見面時,馮夫人還特意提到過想把兒女留在京裡,馮家的公子小姐們年紀漸漸大了,都到了說親的年紀,西北蠻荒之地比不得京城,馮夫人想給自家兒子女兒說門好親,還是要著落在京城這邊才行。
梅香搖了搖團扇若有所思,她無法改變馮紹遠繼任西北兵馬大元帥一職,那麼想要改變薛碧兒做妾的命運,就要從其他地方下手了,該怎麼做才好呢?
事情果然像梅香擔心的那樣發展了。
又過了幾日,薛碧兒終於及笄了,及笄宴來的人很多,一部分人是看長樂侯府的面子,另一部分人則是因為西北兵馬大元帥而來的。
永安帝召馮紹遠攜家眷進京,大多數人都看出了他的用意,正式的旨意估計再過幾天就會下來了,那麼大家提前拉攏馮家與馮家套近乎也就不奇怪了。
將軍府上這幾日賓客不絕,馮家適齡婚配的公子小姐更是被人看好,媒婆都來了幾波了。只是馮家家風正派,並未因此就得瑟起來,馮夫人更是看不上這些趨炎附勢來說親的人。不少登馮家門的人,是高高興興來,灰頭土臉去。
有些人走不通馮家的路子就放棄了,還有一些人想著直接黏上馮家行不通,那就迂迴跟馮家搭上線。這樣一來,本來沒被眾人放在眼裡的薛碧兒,就出現在了眾人視野中。
馮家因為之前一直在西北,在京城的人脈關係真是少得可憐,除了與馮紹遠交好的幾個武官,閒雜人等竟然只有薛碧兒一人,這一下,薛碧兒成了想跟馮家拉關係的人眼中的香餑餑了。
這一日,薛碧兒從正房回來,她沒回自個的院子,而是去了梅香那邊。
薛碧兒進了梅苑,一眼就看到正在舞劍的梅香,旁邊錢珠玉和褚紅襄興致勃勃地看著,時不時指點一下。
旁邊樹蔭下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紙筆,薛碧兒行到桌子旁,拿起桌上的畫紙看了看。
畫上畫的正是一位少女在驕陽烈日下舞劍,與此情此景有七分相似。
薛碧兒放下畫,走到錢珠玉身邊笑道,「你的畫功又見長了。」
「這段時間閒暇的時日多,筆動的多了些,」錢珠玉看了看薛碧兒道,「今日來的是威武侯夫人?你怎地這麼早就回來了?」
說起這個,薛碧兒就有些不太高興,「我又不想見那些人,呆在那裡也沒意思,我去打個逛全了夫人的臉面,夫人向來不會強迫人,不就早些放我回來了。」
錢珠玉凝視著薛碧兒,她是知道薛碧兒心事的,見她心情不好,便也不再說這個話題。
威武侯夫人前幾日便來過一趟長樂侯府,為了威武侯府大公子林瑄,來探長樂侯夫人口風的。
從那回梅花鏢的事情後,威武侯不知怎地就同長樂侯親密了起來,威武侯府有什麼宴請,都會往長樂侯府送張帖子,私下裡,威武侯更是同長樂侯喝了好幾回酒了。
薛碧兒及笄後,威武候夫人在長樂侯夫人面前便時常提起大公子林瑄,其用意非常明顯,就是想為大公子求娶薛碧兒。
只可惜長樂侯夫人對林瑄不是很滿意,雖然後來林瑄陪同威武侯到長樂侯府來過數次,可是第一印象始終難以消除,在長樂侯夫人眼裡,林瑄始終是傲慢自大目中無人地,這種性子並不適合薛碧兒。除此之外,長樂侯夫人還有另一層考量。
正屋裡,長樂侯夫人送走了威武侯夫人,她坐在榻上皺眉思量了許久,忽然問旁邊的阮嬤嬤。
「你說她為什麼想給自個兒子求娶薛丫頭,我瞧她明明並不滿意這門親事,卻還要往上湊,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她覺得薛丫頭配不上她兒子,為何還要上桿子的來求我?」
阮嬤嬤也早就看出了林夫人的不對勁,明著看似在說好話,可話裡話外都是誇林公子,還不斷地暗示薛小姐的孤女身份,那意思就差明著說「薛小姐是孤女,能攀上他們家就該惜福」這種話了。
「夫人,依老奴看,林大公子的親事未必是林夫人說了算,這恐怕是威武侯拿的主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