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那一次跟鄰居多喝了幾杯,他確實如翠花所言醉倒了,可是後面發生的事絕不是翠花所說,他當時模糊記得要回家,半路上摔了一跤睡著了,第二天他醒來時是在竹林,可是身邊根本沒有翠花的影子。
李靖心裡恨死翠花和李四了,他生平第一次不犯渾,竟然被人利用陷害。
李家的確有一塊祖傳的玉珮,不過是一塊土不拉幾沒有幾分成色綠黃交雜的玉塊,根本算不上玉珮,原色原形沒有怎麼雕琢過,只是在一面上刻著一個模糊的「李」字。
據說李家祖上出過一個舉人,這塊玉珮就是舉人祖先留下來的。
只是鄉下人哪裡懂什麼玉,李靖雖然從小就帶著這塊玉珮,卻從未真正把這玉珮放在心上,不過是聽了爹娘的話才整天戴在身上。
當年李靖離家投軍之前,把玉珮留在了家裡,就放在他娘藏錢的瓦罐裡,想著總歸這東西應該能值幾個錢,若是將來家裡有個急用,爹娘可以把這個東西賣了或當了。
沒想到,過了快二十年,這塊玉珮出現在了李四手裡。
李靖不是笨蛋,這玉珮怎麼到了李四手裡已經說不清楚了,誰來說什麼他也不會再相信了。若說之前他對李四還留有一點鄉親情分,如今卻是一點都不剩了。
李靖臉色陰沉著看著李四,若是當年跟隨他南征北戰的兄弟們在場,他們就會發現,此刻李靖望向李四的目光。就像看著戰場上的生死仇敵,那是置對方與死地才肯罷休的眼神。
李靖不是聖人。他是真刀真槍在戰場拼出來的,從無名小兵到建功封侯,他不缺勇氣不缺狠心,他殺人的時候從不猶豫,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李靖少年時是個渾人,當了兵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能當到大將軍,跟他身上那股子混勁分不開。
長樂侯李靖一直知道自個的性子有些擰,所以他才會故意克制自己。人年紀大了總不能再像少年一樣蠻幹。以前面對李四的無理要求時,他壓抑了自己。沒有暴露本性,而這一次,他不打算再壓抑自己了。
李靖容忍了李四無數次,如今為了一塊玉珮,他對李四動了殺心。
長樂侯夫人有條不紊地飲完一杯茶,這才轉頭看向長樂侯,「侯爺,您對這事有什麼想法?」
長樂侯此時已是決定釋放自己的本性。做回自己原本的渾人。渾人說出口的話自然就不那麼好聽了。
「夫人,這事明擺著就是這對母女夥同李四一家訛詐咱們侯府,這樣的人直接拉去衙門。一頓板子下去他們就全招了,衙門在給他們判個死罪,秋後直接『卡嚓』,這事情就結了,何需咱們自個費心?」
長樂侯夫人聽了這話先是一愣,旋即便笑開了,她跟長樂侯老夫老妻幾十年,一看長樂侯這樣子,便知他是露了本性了。長樂侯要犯渾,可是沒人能勸得了,就連她都要退避三舍。
長樂侯夫人心了樂了,李四一家這下肯定得不了好了,今兒這事估計都不用她言語,長樂侯也能辦得了。
「侯爺說的是,親身一切都聽侯府的。」
長樂侯要發飆,夫人自然要鼎力支持。
翠花雖在下面裝模作樣地哭泣,可實際上卻是注意著長樂侯和夫人的舉動,她此時掩著面,遮擋住了她臉上的詫異表情。
不對勁啊很不對勁,怎麼李靖和夫人到現在都沒有發脾氣,瞧上去還有說有笑地,還有李靖剛才那番話,他難道要直接把他們交給官府?他就不擔心這事捅出去傷了長樂侯府的面子。
說李靖不在乎長樂侯府的面子,也不是,他還是很在乎的,畢竟他就是長樂侯,長樂侯府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可要說讓他為了侯府的面子委屈自個,他有的時候有可能會這樣做,可是現在,他可不想這麼做。
「李靖!」
「啪!」
一聲呼喊,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令在場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在剛剛,李四喊了長樂侯一聲,長樂侯隨便便將茶杯丟到了李四的腳下,這**裸的威脅,看得眾人心中莫名,好似不敢相信眼前的長樂侯跟平時的長樂侯是同一個人……
李靖丟了這個茶杯,嚇住了在場所有人,當中自然也包括了李四和趙顯文,只是李靖看似怒極的一丟,隨便卻又心平氣和地接過了阮嬤嬤新遞上來的茶杯,那個不緊不慢的樣子不禁令人懷疑,剛才那個茶杯是不是他丟出去的。
「在這世上,除了當今萬歲爺和宮裡的太后,再就是我家夫人,在沒有第四個人可以直呼本侯的姓名!」
李靖的話初聽有些張狂,可是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和資歷,他剛才這話還真是一點都沒誇大。
李四被李靖這話嗆得一口氣憋在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可他又想不出話來反駁,只得抑鬱地看向旁邊的趙顯文。
趙顯文從剛才就一直覺得詫異,他以前不是沒有見過李靖,但卻沒有像現在這樣站在了李靖的對立面,而今日李靖的表現跟以前完全不同,以前的李靖讓人感覺有些敦厚,但是現在座在上首的李靖卻讓人感覺刁鑽。
這樣的李靖讓趙顯文不得不重新思考,今日這件事情他做得究竟對不對。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跟李四已經站在了支持翠花母女的這一面,若是長樂侯府最終不接納翠花母女,那他跟李四都不可能再得到長樂侯府的庇佑了。
就算現在要得罪李靖,也必須讓翠花母女留在侯府裡,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有機會重新得回李靖的寵信。
「稟侯爺,小人有幾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不知道當不當講啊,那還是不要講了,」長樂侯直截了當拒絕了。
趙顯文呼吸一滯,旋即又平順下來,「侯爺,小人這幾句話本沒什麼,可是若小人不講出來,怕是會一直惦記著,說不定哪天嘴快說溜了嘴,被不該聽的人聽去了,那就糟糕了……」
「你威脅本侯?」長樂侯冷哼了一聲。
「不敢,小人只是想替侯爺分憂。」
長樂侯看了趙顯文一眼,心中暗道,這人果然像夫人說的一樣,有些滑不留手。
「你倒挺會說話的,比你老丈人強,看在你這張嘴皮子上,本侯就勉強聽一聽,你有什麼話現在就說來吧。」
「那小人就說了,若有小人言語中有得罪侯爺的地方,還請侯爺海涵。」
「本侯今日心情不好,不會對任何人海涵,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本侯……」
就算長樂侯這樣說了,趙顯文臉上依然鎮定地露出了笑容。
「侯爺,剛才小人聽這婦人所言,句句在理,有理有據,她的女兒十有**是侯爺的親生女兒,為何侯爺要直接抹煞掉她們?
需知將她們送去官府,一來事情鬧大壞了侯爺的名聲,二來,官府處理勳貴府裡的事,向來是不用證據只管用刑,她們去了那裡就算是事實也會被屈打成招。侯爺張口便說要將她們送官府,莫非您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您的子嗣麼?」
趙顯文想得清楚,沒有子嗣應該是長樂侯最大的弱點,世人沒有子嗣大多會想盡辦法過繼一個,如今出現的女子有很大可能是長樂侯的女兒,雖然女兒比不得兒子,但終究也是長樂侯的血脈。
有了女兒,長樂侯將來可以招婿入贅,長樂侯府也將後繼有人。所以,小梅的出現對長樂侯來說,應該是一份特大驚喜才對。趙顯文不相信,長樂侯是那種不在乎血脈的無情人。
長樂侯盯著趙顯文看了一會,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趙顯文臉色有些窘,他猜不到長樂侯怎麼又笑了,難道他剛才說的話很可笑?
長樂侯笑夠了,臉色陰沉下來,盯著趙顯文的目光中充滿了諷刺。
「趙顯文,本侯還當你要說什麼,原來說來說去還是這回事。這個婦人生性淫蕩,婦德早失,她說的話根本不能信。這女子是不是本侯的血脈,本侯比你們清楚。
說起來這種事乃是陰私之事,別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本侯被人誣陷,不得不在這裡聽著,可你這個第三者,為什麼要替這婦人說話,難不成真正與她有首尾的人是你不成?」
趙顯文被這話臊地臉泛紅,只是他為表清白,不得不硬著頭皮強辯道,「侯爺,小人擔不起您這話,小人雖不才,只是個小小的秀才,可也知道清譽的重要,別不會做此等苟且的事!」
「吆,你還知道清譽重要,那你還敢幫著她們詆毀本侯,可見你是不想活了,利慾熏心冒犯勳貴,就你這樣也配叫讀書人?本侯看你的書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長樂侯的話毫不留情,說得趙顯文面紅耳赤,趙顯文雖然肚子裡的確有點壞水,可他卻自認留有讀書人的清高,他想起李靖不過是個村人出身,即使做了長樂侯也沒讀過書,八成現在也是大字不識,現在這個樣子明擺著仗勢欺人,不禁令人生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