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侯李靖年輕時打仗受了重傷,留下隱疾無法生育,侯府中唯一的嫡子卻又幼年夭折,是以長樂侯府中沒有子嗣。
薛碧兒、錢珠玉、褚紅襄和梅香,四人皆是父母雙亡,身後也無家族依靠,永安帝憐憫四人,六年前將她們交與沒有子女的長樂侯夫人撫養。薛碧兒今年十四歲,錢珠玉十三歲,梅香十歲,褚紅襄只有六歲。
杜蘭馨卻是三年前才入的長樂侯府,與薛碧兒同歲,身世不祥,有傳言說她是某個大人物的遺孤。
杜蘭馨在府裡總是端著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誰也不順眼,口口聲聲的都是規矩又規矩,對梅香四人甚是不喜(當然,梅香四人也不喜歡她),就連長樂侯和夫人對她也似有所忌諱,有她在的場合總是多了一分尷尬。
薛碧兒的父親是安北將軍,錢珠玉的父親是安南將軍,褚紅襄的父親則是鎮南將軍,三位將軍都是早年跟著永安帝打天下,是大趙建國的功臣,三人皆是平民出身,永安帝對三位將軍有伯樂之恩。
梅香的母親是前朝長公主趙婉清,早年曾救過永安帝的性命,據說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曾受過她的恩惠,在民間也頗有聲望,因此在前朝暴政覆滅後,她仍能享受尊榮。梅香的父親是傳說中的大學士,有大智慧,做過永安帝的老師,據稱有「不世之才」,永安帝能得登帝位與受過他的教誨不無關係。
梅香四人本是銜著金湯勺出生有一世的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只是造化弄人,四人的父母皆在大趙即將建國之前去世,導致四人成了孤兒,該享受的尊榮一點沒得到,幸好永安帝是個有良心的主子,沒丟下她們不管。
在外頭,人們明著稱她們為「長樂侯府四嬌」,後來多了一個杜蘭馨,成了「五嬌」,其實是暗喻她們孤女的身份。好在長樂侯和夫人對四人愛護有加,全當自個的女兒孫女來養,一點委屈也不捨得讓她們受。
明亮寬敞的屋子裡,梅香和薛碧兒、錢珠玉坐在窗邊說話,杏仁餅還沒出鍋,褚紅襄犯困,梅香便讓明月帶了她去裡間小憩一會。
梅香手裡拿了塊帕子跟薛碧兒請教,錢珠玉坐在一旁看著,時不時插幾句話。
不知說到何處,薛碧兒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遞給兩人看,粉色的鮫帕上一朵淡雅的大菊,大方雅致。這鮫帕所用布料比她平日手中拿的好了許多,又見她隨身放在袖中,便知有多愛惜此帕。
薛碧兒三人手頭一向緊,除了府中每月的月銀,父母留下的遺產滿打滿算只怕都不足百兩。侯爺和夫人雖然疼愛她們,府中卻也沒有多餘的錢財可以給她們。平日裡一應穿戴用具不過與普通官宦人家差不多,料子好的衣裳首飾都要留起來,過年過節出門子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
「四嬌」中只梅香一人有錢,她那位公主娘生前生意做得大,給她留下許多遺產。
前世梅香只當有錢便能嫁個好人家,直到後來才曉得,這世上有太多的東西是金錢買不來的,越是她想要的越是無法買到,而且,當那有錢人遇到那有權人,只一句話,便可讓錢財換主,有錢人變窮人。
梅香有心支援侯府和三位姐妹,卻又不好直接明著拿錢貼補,擔心因錢財壞了姐妹情誼,也擔心別人不肯接受,落得兩面不高興,只得另想了法子給她們再添些進項。
梅香拿著薛碧兒的鮫帕羨慕道,「薛姐姐,我什麼時候才能繡出你這手活啊,瞧著菊花就跟真的似地,叫我羨慕死了。」
「哪有你說地這麼誇張,不過是還能入眼罷了。」
薛碧兒嘴上說得謙虛,臉上卻隱有傲色,她的針線活做地確實出色。薛碧兒的母親做過江南繡娘,繡地一手好蘇繡,薛碧兒小時候耳濡目染,在針線上她本來就有天分,後來又跟侯府針線房裡的巧娘學了幾年,手下針線做地越發出色。再加上薛碧兒讀過書,會畫畫,繡出來的花樣子自有一番風味在裡頭。
錢珠玉針線活也做地不錯,只沒有薛碧兒這般精細,饒是如此,她見了這方帕子也是一臉驚喜讚歎,「薛姐姐,幾日不見,你手下功夫又見長了,我也跟著梅香妹妹一樣,要羨慕死了。」
薛碧兒聽梅香二人說的誇張又好笑,不禁臉上一紅捂著嘴也笑了起來,過了一會正色道,「你們兩個也別羨慕了,回頭我給你們一人繡一條。」
錢珠玉先是一喜,旋即又變得黯然,她摸著鮫帕心知這布料價格便宜不了,薛碧兒那裡多半也沒多少,便道,「還是算了吧,我們又不出門,拿著這麼漂亮的帕子也無人賞識,白白的浪費,還要姐姐費功夫……」
錢珠玉這話卻是兩層意思,一者不願薛碧兒浪費布料,二者因她們都是孤女,京城裡那些貴女們聚會從來不請她們,其他官宦人家聚宴更加不會請她們,四人礙於身份遭人忌諱,除了陪夫人去寺廟進香,是極少出門的。
薛碧兒臉色也有些黯然,梅香目光微閃,叉開話題道,「說起來,不是做妹妹的說大話,薛姐姐是真繡地好,京城錦繡樓的繡品也不過就這樣了。」
錦繡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繡鋪,據說是前朝宮裡專門給皇家做繡品的繡娘開的,在京城貴女圈裡,誰手裡沒有一兩件錦繡樓的東西就得被人看不起。
「錦繡樓的繡品?你怎地知道,難道你見過?」錢珠玉問,薛碧兒也是一臉好奇。梅香雖然有錢,但並不張揚,起居用具跟薛碧兒她們並無區別。
梅香想了想說道,「我那日在夫人房裡瞧見連嬸子帶著她女兒小蓮,小蓮手上拿了條頂漂亮的帕子,說是在錦繡樓買的,我瞧著好像還沒薛姐姐這條漂亮呢……」
聽到連嬸子的名字,薛碧兒臉上有些不自在,錢珠玉甚至有點氣憤。
「原來是她們,每日都來府裡打秋風,昨兒領兒子來,今兒領女兒來,後兒領孫兒來,回回來時空著手,走時手不空……」錢珠玉憤憤不平。
長樂侯也是平民出身,建功封侯之後許多遠親近鄰來投靠,這些人現都擠在侯府後街上,幾年下來有近兩百來號人了,侯府供著他們住宿和吃穿。其中那些臉皮厚的整日來侯府打秋風,時不時順走點東西,侯爺夫人礙於面子怕人說閒話,便全都忍了這些人,只是白白養著這麼一群閒人,連累地府裡經濟狀況每日愈下,搞得夫人心裡十分不痛快。
就像今日,夫人免了梅香等人請安,便是不想讓她們跟這些人見面,省得帶壞了她們,而且今天還來了外男,她們這些小姐更加要避諱。
「這些人也真是夠厚臉皮了,侯府白養著他們還不夠,日日惦記著府裡的東西,那日連嬸子帶著小蓮來,說是給小蓮許了人家,話裡話外都是問夫人要嫁妝,硬是要夫人拿了一百兩銀子出來才肯走。府裡頭省吃儉用到頭來只便宜了他們,人家女兒手裡拿的是錦繡樓的帕子,咱們幾個小姐連錦繡樓長什麼樣都沒見過……」梅香說起這些人來也是有氣。
薛碧兒愣了一下,歎口氣勸道,「夫人也是不得已,總歸都是侯爺的家人,總不能真拉下臉來不管,沒瞧見每次她們來,夫人還得陪著小心,就怕外頭傳什麼閒話,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嘴巴大的,萬一到外面說侯爺富貴了就不認親戚,那侯爺的名聲可怎麼辦?夫人她也是無奈……」
「我們知道夫人無奈,只恨這些人臉皮厚,府裡養了他們這些年了,還養不熟,真真一群白眼狼,」錢珠玉道。
「算了,別說這個了,叫人傳到夫人那裡,又惹夫人傷心,咱們不能跟那些人一樣不知恩,沒有侯府咱們幾個還不知道會過什麼日子,侯爺和夫人待咱們不薄,咱們不能讓他們寒了心。」薛碧兒道。
「我曉得,今天就是在梅香妹妹這裡發發牢騷,這裡沒有外人,不會傳出去的。誰像那位杜千金,當著丫環婆子的面數落,連侯爺夫人的面子也被她落了……」錢珠玉道。
「兩位姐姐放心,我這裡的人嘴緊,她們都知道規矩,不像那位口上掛著規矩,其實行行動動一點規矩也沒,」說道杜蘭馨,梅香便想多提醒幾句,「那位杜千金看不起咱們,咱們也沒必要上桿子巴結,誰又能比誰強了,若是她家人有心助她,又怎會將她送到侯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