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動了。
帶著卑微討好的神情,還略帶些恐慌,縮手縮腳的往床邊靠,雖然害怕卻也聽話的靠了過來。
六娘見狀沒好氣的轉過身去翻箱倒櫃的找衣服,她依稀記得方才找被子的時候曾經看見過。
三太太剛爬到了床邊,哆嗦著手腳扶著床柱子試圖將腳放在地上,努力了幾次都沒成功的站起來,六娘找到衣服的時候,就看見這個場景,心頭不由得一陣冷笑,好好跟她說不聽,對她凶倒是乖順的很,方纔她是怎麼對紫鵑的?要是紫鵑能當一把惡奴,估計也不能有現在這種下場。
將手裡的衣服扔在一邊的桌子上,伸手扶住她,也不管她嚇的渾身發抖,將人帶到一邊的凳子上坐下伸手開始往下扒衣服。
三太太根本不敢動,只是不斷的顫抖,六娘解開她領口的扣子,掀開衣領,卻是愣住了。
衣服下遮掩的身體幾乎不像是個人該有的,皮膚貼著骨頭生長,皺巴巴的貼在上面,看不見半點兒光澤,身上明顯還有些地方的骨頭曾經骨折過又沒有調養好的,還有許多的地方皮膚結了紫色的厚痂,那是受了極重的傷癒合後的疤痕。
深深淺淺的紫,深深淺淺的黑,重重纍纍的堆積在這具猶若枯木的身體上,這位太太,身上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
她從來沒看見過這麼傷痕斑駁的身體,像被是撕碎了以後重新拼湊起來的娃娃。
她看過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身上的傷口,在戰火連綿的西地,傷口這種事太過常見,那些深深淺淺或大或小的傷痕早已不能讓她害怕,可看見這樣一具身體的時候,她顫抖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整天生活在這樣的恐慌之中,也難為她了。
越往下解,手越抖的厲害,她幾乎能感受到受傷當時那種蝕骨的疼痛,六娘咬緊牙關才強迫自己繼續下去,手上的動作卻是慢慢的輕柔起來。
轉過身將手沒入水盆中的水裡,冰涼的冷水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勉強鎮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擰了一帕苦笑著道,「這會兒也沒熱水,你忍著些。」
看見六娘的眼光中帶著一股憐憫,手上的動作輕柔的像是怕弄痛她似的,三太太偷偷的看了六娘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低吟道,「平日裡就是用涼水的……」
六娘一愣,「她走了以後也是?」一邊輕柔的替她擦拭身上。
「嗯。」三太太低低的應了一聲。
「四少爺……」六娘皺眉問道。
三太太臉上露出一抹驚慌,「門……門一直鎖著,他……他進不來的!」
於姨娘能囂張到這個地步,絕不是區區一個孩子能阻止的,何況,那孩子也不見得多有腦子。
六娘沉默了下來,只是替她將身上擦拭乾淨了以後又換上衣服,扭身把床上的東西全部給掀了下來,並著髒衣服扔到門外才回來交代道,
「你就在椅子上坐會兒好了,我出去領晚飯。」頓了頓,又補充道,「不准哭!」
看著質量和檔次都下降了不止一等的飯菜,六娘只能一聲歎息!
她中午分到手的那份還好,晚上這份兒就跟三太太一樣了,她下午收拾屋子耽擱了不少時間,也沒工夫跟那婆子蘑菇,六娘只瞥了那婆子一眼就拎著飯菜走了。
回來將飯菜往桌子上一放,只招呼了三太太自己吃,六娘又匆匆的行了出來,往聽風軒行去,準備把自己的衣服和被子收拾過來。
六娘斷然沒想到的是,自己才走到聽風軒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喲!原來是六姑娘!這兒可不是你能亂闖的地方!」
嘲諷六娘的守門婆子正是當日在秦州時守側門的那一位,在發現六娘不能再給她帶來好處之後,臉上的表情就一直很精彩,不過六娘一直在於姨娘院子裡呆著,說起來比她還要精貴些,她也不敢太過分了,如今遇上六娘被攆到三太太身邊去,便迫不及待的跳出來了。
從今天的伙食待遇的轉變她就知道日後的日子怕是比不上在於姨娘院子裡的時候,一個下午也足夠消息傳出來了,六娘聞言只是笑笑,
「我是回來取我的衣服的,若是不便,還要有勞媽媽替我稟一聲張媽媽或是哪位姐姐。」
那婆子聞言嘴角一撇,啐了一口道,「誰不知道今兒個都忙著操辦老太太的壽辰,院子裡人人都忙的腳不沾地,誰像你這般清閒?張媽媽囑咐了咱們要看好院子,別讓不三不四的人進去摸走了什麼東西,老婆子可不敢放你進去,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老婆子可擔不起這份兒責任。不過是幾件破衣裳,你過些日子等大傢伙閒了再來取吧。」
這婆子是個眼高手低的,要讓她幫忙辦事,少不得要給些好處,如今六娘身無分文,東西全在院子裡,自然是沒什麼好處可以給她的,只能又陪笑道,
「我的衣服全在院子裡,如今實在是沒有換洗的了,咱們當下人的少不得要為主子出外行走,如今的天氣炎熱,總不能穿著一身餿了的衣服出門丟了咱們侯府的臉面,還要請媽媽行個方便。」
那婆子聞言只是一聲冷笑,她當日在六娘面前還陪過不少笑臉,如今顯然六娘竟然被調到正房那邊去,顯然是上面瞧六娘不順眼了,少不得多踩兩腳方能顯得自己的高貴順道的也能撇清與六娘的干係,
「去去!想指使我老婆子,你還以為自己真是哪家的姑娘了?小蹄子少沒羞沒臊的在這兒死纏爛打!張媽媽說了,以後你就不再是聽風軒的人了!你若再鬧,小心我稟告張媽媽給你一頓板子!」
這是要把她往死裡踩了?如今天氣熱,沒拿到被子倒是不會挨凍,可沒了換洗的衣服,她難不成要果奔?
六娘不知道於姨娘把她趕到上房是想陰她一把還是只是單純的發配,不過,這個不難試探出來。
六娘眼光一閃,沉下臉道,「即便不是聽風軒的人,可我的舊物總是要拿回來的,媽媽若是不讓我進,那讓人送出來總可以吧?還請媽媽行個方便。」
那婆子只是冷笑,站在門中間瞪著六娘,「我倒不知道夫人的院子何時成了方便之所了!老婆子領的是夫人給的錢糧?想指使老婆子,我告訴你,沒門兒!你還是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六娘聞言掉頭就走,那婆子在身後狠狠的呸了一聲,生怕六娘聽不見似的。
六娘撇撇嘴角,慢悠悠的走回正房,便溜躂進上房裡。
見六娘空手而回,三太太坐在椅子上偷偷的瞧她,眼角有些濕潤,鼻頭依舊紅紅的,顯然方才又哭過了。
六娘瞥了她一眼,便開始在正房裡上下左右翻找,尋了半晌竟然沒找到件趁手的東西,廂房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她現在也不知道,只有在上房想辦法了。
眼睛在屋子裡的擺設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到了兩根凳子上。
這兩根凳子都有些破舊了,伸手試了試,其中有一根的凳子腿兒一點兒搖搖晃晃的,六娘便拎起這兩根凳子往門口走去,三太太不解的看著她的背影。
門外突然傳來呯的一聲巨響,三太太驚呼,「你在做什麼?」話聲未落,就又聽見呯呯呯的一陣響動,這聲音每一下都讓她一陣顫抖。
六娘舉起一把椅子用力的往另外一根上砸,不過十多下,就取下了一條腿來,六娘拿在手裡掂了掂,無論長度還是重量都非常的趁手。
「你要做什麼?」三太太驚恐的看著六娘轉頭過來,身體在凳子上捲曲成一團。
六娘道,「揍人!」
三太太聞聲一個哆嗦,險些沒被嚇的從凳子上滾落下來,六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將那兩個被砸的破破爛爛的凳子往牆角踢了一腳,把棍子抗在肩膀上,用背對著三太太道,「揍你哪兒用得著棍子。」
三太太一愣,卻是看見六娘扛著棍子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不由得低叫道,「你要去哪兒?」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這個丫頭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
六娘想了想,回過頭來咧嘴一笑,「你不必擔心,若是我回不來,聽風軒的主子總會派人來伺候你的。」她一定要鬧清楚於姨娘打的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