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病中的芽兒,六娘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上前幾步,攔住常坤道,「常大哥,我有件事兒還要勞煩你。」
「你有事自該去求管你的管事媽媽,」常坤冷冷的道,「休要再在外院亂晃!」扭過頭衝著那大夫拱拱手陪笑道,「家中才來的小丫頭不知禮,讓您見笑了。」
六娘還想說話,從院子裡走出來一個管事衝著六娘喝道,「哪裡來的沒規矩的小丫頭,到處亂闖,沒人管束了麼?」那聲音跟打雷似的,突然蹦出來,嚇了六娘一跳。
「劉大叔!」常坤衝著那管事點了點頭。
那管事板著臉擺了擺手,「你先帶大夫過去!老胡這會兒正難受的厲害,先替他瞧!」
常坤連忙應了,引著大夫從一旁走了,六娘看著常坤的背影,又瞥了那管事一眼,那管事瞪著眼睛大步的向六娘走了過來,六娘瞥了一眼周圍,發現這會兒自己想溜是肯定溜不掉的,只能在原地站定了。
這劉管事走路的時候地面都在震動,特別在他靠近以後,高大的身軀幾乎遮去了六娘頭頂的大半天空,寧三老爺這次出來身邊的管事大多都是這樣的,一個個虎背熊腰,不光說話中氣十足,長得也是一臉凶相,濃眉怒目滿臉的鬍鬚,也許是昨兒個沒睡好的緣故,雙眼赤紅,雙眼一瞪,便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人似是不知道自己的面相有多嚇人似的,盯著六娘厲色道,「你是夫人身邊的丫頭?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也不知道這人幾天沒刷牙,只感覺到一股腥風撲來,六娘連忙低著頭回話,「芽兒受了些風寒,吃了些配好的藥丸依舊高熱不退,我聽說今天有大夫過來,就想尋大夫給她瞧瞧。」
「病了就去回你們的管事媽媽!上面不發話,那大夫也未必會替她瞧。」那管事冷哼一聲,倒也沒有為難六娘,只厲色恐嚇道,「外面亂的緊,還不趕緊回去!再亂跑,我就拎你去見錢媽媽!」
大夫已經走了,常坤顯然是不想跟她說話的,在這兒多呆也無益,六娘無奈的往院子裡走,剛走了沒兩步突然想起什麼,扭過頭問道,「劉大叔,您可知道錢媽媽在哪裡?」剛才她一路行來,從馬圈到前院都沒看見人,否則她也不會在常坤那兒碰一鼻子的灰,若是沒在內院的話,也許是出去了?
「好像剛才出去了。」那管事摸了摸鼻子,頗有幾分驚訝的盯著六娘,剛才六娘低頭,他還以為小丫頭是怕他,這會兒見六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突然瞪大眼睛咧嘴一笑。
這人本來一臉的橫肉,興許是殺人不少的緣故,身上帶著一股凶悍之氣,那眼睛一瞪,咧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更是凶相畢現,尋常小孩子看見這模樣,非嚇哭了不可。
六娘見狀完全沒想到這人竟然突然做這麼一副鬼臉給她瞧,加上那刻意配上的笑聲,頗有幾分傻乎乎的感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咦?小丫頭竟然不怕!」那管家摸摸自己的臉,似是不信自己竟然突然之間長得和氣了,想到剛才跟她說話那婆子被他板著臉一嚇,連腿都是哆嗦的,便知道自己功力未曾退步,只好奇的望著六娘,沒想到這小小的丫頭片子竟然這麼膽大。
六娘見狀心一動,進了寧府以後就一直在內院呆著,她這種外來戶可不像那些家生子原本大多就是認識的,加上與外院接觸的機會根本接近於零,寧府的管事她就不認識幾個,更別說攀上交情了。
不過,眼前這一位……
她家舅舅和表哥歷來就在軍中混跡,也有兩個親哥哥是參軍去了的,來往的人之中不乏像面前這管家一般面相兇惡,又對恐嚇小孩子充滿了興趣之人,實際上這樣的人大多是極好說話的——只要小孩子在那之前沒被他們嚇哭的話……
六娘表示自己毫無壓力,臉上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癟癟嘴道,「有什麼好怕的?我家就在那邊山腳下住,」伸手指了指西北那片高山,今天放晴了,還是能看見的,
「我五哥還抓過一個蠻子呢,他那時候才七歲,不敢告訴爹娘,還是我幫他守著他去報官的!那蠻子可比大叔凶多了,還說我若是不放開他,他就要吃我的肉。哼!騙誰呢,我放開他才會被他吃掉!」
這話倒是對了那管家的胃口,笑問道,「那時候小丫頭才幾歲?竟然有這能耐,了不得啊!」
六娘頭一揚,頗有幾分自豪的道,「我娘還親手殺過蠻子呢!」
「吹牛!」那管家不信了,瞪大了一雙牛眼。
六娘扔了個白眼給他,「哼!就知道你不信!我娘的本事那是我外公教的!大叔大可在在這十里八鄉的打聽打聽我舅舅李全,當年可是在軍中數得上號的人物!斬的蠻子的首級能堆一屋子!我娘的名頭那也是響亮的緊,咱們村誰不知道她一根擀面杖使得虎虎生風,我五哥每次闖禍都打的他哇哇叫,可見殺蠻子那是綽綽有餘的!」
「哈哈……誰告訴你打的了你五哥,就能殺的了蠻子的?」那管家被六娘逗樂了,只捧腹道。
六娘見狀跺腳佯怒,「我五哥可是親手抓過蠻子的!我娘能收拾我五哥,怎麼就收拾不了蠻子了?」
「哈哈……」那管事見六娘懊惱的樣子,又是一陣大笑,「你這丫頭有些意思!」
六娘見他笑的開心,掉頭就走,那管家還以為她生氣了,叫道,「小丫頭,怎麼走了?我沒不信你的意思啊!」
六娘回過頭衝著他皺了皺鼻子,「哼!我還有個姐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誰耐煩跟你爭什麼真的假的?」
「喲!還真生氣了!」那管家大笑,見六娘瞪了他一眼,連忙收住笑容衝著她招手道,「回來回來!好了,小丫頭氣性還挺大,我替你去把那大夫叫過來算作賠禮還不行麼?」
六娘聞言喜笑顏開,「劉大叔,您說真的?」見那管事眉頭一挑,連忙又道,「您可真是好人!這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那六娘便在這裡謝過您啦!」
那管家是個急驚風的性子,擺擺手道,「不謝!你既然著急,那我這會兒便過去!小丫頭就在這兒候著,我片刻就回來。」
六娘只在這原地候著,這管事顯然也是有幾分體面的人,真個沒過多久就把那大夫給領了過來,六娘領著那大夫往柴房行去,回到柴房的時候,卻是看見四兒站在柴房門口,手裡端著一盆涼水,似正要出來換新的,看看六娘,又瞧了瞧六娘身後的大夫和藥童,笑笑道,
「你去哪兒了?張媽媽正滿院子的尋你呢。」
六娘看了四兒一眼,見她笑的半點兒不自然也無,心頭一陣疑惑,前面是這丫頭又給她挖了什麼坑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張媽媽好端端的尋她做什麼?
她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了,一時片刻也想不出頭緒,笑道,「我方才是去尋大夫了,芽兒高熱不退,再這麼下去怕是凶險。」說罷,轉過身引著那鄭大夫往裡面走。
四兒連忙將盆子在門口一放,趕上來笑道,「這兒有我呢,你還是趕緊回院子裡去吧。」
六娘越發的相信前面其實是個坑!
有點兒心驚膽戰的回到院子裡,沒想到張媽媽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去茶坊玩吧,以後別在院子裡亂跑。」
六娘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衝著站在一邊的小喜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鑽進茶坊,六娘看了窗外一眼,發現沒人便迫不及待的抓住小喜的手,「這是怎麼了?」
小喜的臉色有些尷尬,支吾道,「沒怎麼啊!也許是張媽媽覺得芽兒的藥煎的沒你好吧?」見六娘板起臉,瞇著眼盯著她,那眼光有些森冷,有些彆扭的道,「這樣不是挺好麼?你回來了,讓她去照顧她的好姐妹。」
「是你做了什麼。」六娘用肯定的語氣道,小喜撒謊的功力還遠遠不夠,作為一個擁有成年人的心智的人,六娘輕易的就能看出小喜的心虛。
小喜聞言臉一跨,用力的揉了揉臉頰,懊惱的道,「我只是不想她太得意了,就小小的整了她一下,誰知道會這樣呢!我本來只想讓她挨一頓訓……」
「你究竟幹了什麼?」六娘無語的問道。
小喜撅著嘴道,「就是趁著她沒看見的時候把藥倒掉了一半,然後摻了些水進去……」
那芽兒倒是沉得住氣!
六娘心頭感慨,又對小喜有些無力,臉一板厲色喝道,「糊塗!你也不想想,若是她鬧了起來,讓人知道了你們兩人為著一點子私人恩怨便將主子的身子牽扯進去,老爺夫人可不會管你們兩個誰是誰非,怕是一起打了板子拖出去賣了!」
小喜訕訕的摸了摸鼻子,見六娘竟然先關心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出口氣,卻是沒想到連累了你,好六娘,你別生氣,我這不是沒事兒麼?反正她也沒鬧起來!」
六娘瞪她,小喜嘿嘿賠笑,「好吧,好吧!以後我一定不這麼做了,左右這事兒她不說,你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這丫頭還得意上了!
六娘真有些擔心小喜什麼時候會把自己給玩兒進去,可六七歲的小丫頭,就小喜這樣的已經算得上妖孽了,再要求她更沉穩些顯然是不可能的,六娘也只有無奈作罷。
本以為驛站的一天很快就過去,接下來的事情毫無懸念,當半夜裡看見四兒衝進院子撲到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芽兒沒了的時候,六娘才發現自己想的太簡單了。